第3章 哪怕瞧不見她哭,也是很叫……

因為蕭明稷生母與養母的緣故,聖上對這個兒子一向不怎麽看重,但念在他救了自己喜愛的女子,淡淡叫了聲起,命人賜座奉茶。

“怎麽這個時辰上山叨擾你姑母清修?”聖上原本就是在軍隊歷練慣了的,又有禁軍守衛在側,見自己的兒子佩劍入內倒也不在意,“不拘哪處驛館你暫住一夜,明日進宮回話就是。”

當日三皇子將昏迷不醒的鄭玉磬送回溧陽長公主處,聖上在外面養了一位絕色美人的事情就已經不再是秘密了。

大行不顧細謹,事急從權,那天的事情便也算了,即便是接觸過外男,聖上也不曾讓宮中嬤嬤為鄭玉磬驗身是否被人碰觸過,但作為男子,此情此景,聖上總不會喜歡自己的兒子明知這裏是父親養了外室的住所,還不知道避嫌。

蕭明稷聽了聖上的教誨,面上只有恭謹,他起身告罪:“是兒臣回京趕路心切,未料到中途大雪,因此才冒昧到姑母住所借宿,未想到會在此地驚擾了聖駕。”

他的聲音並不高,但聖上還是望向屏風內微微蹙眉:“輕聲些。”

蕭明稷下意識地向聖上目光所及之處望了一眼,幽深的帷幔後面,一雙美麗的眼睛似乎正在密切關注著正廳發生的一切,只是眼中的急切與憂愁的光亮在觸及他目光的一霎那便消失在暗處了。

仿佛只是他的錯覺。

“阿耶所料不錯,確實是大哥命人所為,因著從前鄭……娘子入宮後得大哥青眼,私下求了張庶人,然而阿耶卻將她婚配給秦君宜,後來孝慈皇後忌日聖駕潛心修道,不曾親身謁廟拜祭,因此阿兄遷怒於秦家,遂趁起兵之際滅秦家滿門。”

交談的聲音果然漸漸低下去,但是從那個人口中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敲打在了鄭玉磬的心口,叫她眼內酸澀,喉頭被悲戚所哽,發不出半點聲響。

聖上總說她哭起來的時候拿她最沒有辦法,淚眼盈盈,低聲啜泣,如帶雨的梨花,柔弱得叫人生起無盡的愛憐,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個人真正傷心的時候是連眼淚也流不出來的,更不會發出叫男子愛憐的柔媚聲音。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的夫君除卻娶了一位時常被人惦念的女子,並沒聽說得罪過什麽人。

她從前幾乎認定是聖上平日尋不得機會,因此趁亂命人下的手,根本不會將自己與廢太子聯系在一起。

鹹寧十五年的采選是聖上吩咐貴妃為幾位皇子擇選正妃與妾室而舉辦,皇帝見過太多的千嬌百媚,也選過幾次秀,反而對此興致缺缺。

她們這些新入宮的女子拜見過張貴妃以後,掌事姑姑便像是得了誰的吩咐,格外厚待她這個孤女幾分 ,鄭玉磬猜測或許是蕭明稷所為,又或者是哪個她不曾留意過的貴人暗中吩咐,但她怎麽也想不到那個人會是廢太子!

聖上與張氏為廢太子選中的太子妃和良娣等都是經過考量的,她們的出身與美貌叫人完全想象不到太子還會留心到一個角落處的美貌孤女。

蕭明稷為尊者諱,說的已然是十分隱晦,可是聖上與溧陽長公主也是心下了然,面色略有尷尬。

聖上少年時同孝慈皇後相處融洽,更與皇後母族利益同體,甚至親口說過自她之後永不封後,然而這一切早已經被時間磨平,連廢太子因為入朝之後攬權,難免遭帝王猜忌,反而不如幼時得寵。

廢太子所中意的妾室被聖上隨口賜婚他人,而後卻又君奪臣妻,隔三差五地便要出宮與溧陽長公主“兄妹小聚”,為了這個女子連祭祀孝慈皇後的日子都忘記了。

要不是明徽公主祭拜之後央了貴妃,尋到道觀時路遇禁軍牽著聖上素日最愛的青鬃馬,怒火中燒,尋了鄭玉磬的麻煩,惹得聖上大為光火,用擅自離宮的罪名幽禁了貴妃與自己從前寵愛的女兒,太子大抵還不會反叛得這麽快。

聖上輕咳一聲,擡眼淡淡瞥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兒子,“那秦君宜可知曉這件事了?”

旁的進士大多留在了秘書省,而這位探花郎秦君宜卻頗受皇帝青睞,大膽給選秀的女子寫傳情詩詞,聖上非但沒有怪罪,反而賞識他的才華,將鄭氏賜給他做妻子,還派了外放實職做縣尉,一去便要三年。

只是聖上貴為天子,終究也還是個男人,有些事情像是命中注定一般,平生紅紫萬千,內廷也不是沒有千嬌百媚的女子,可是偏偏那日宣傳聞中的鄭氏過紫宸殿來,便教他多了幾分留意。

以至於後來,紫宸殿吩咐取了所有新入宮美人的畫像,給這些初入內廷的小姑娘帶來無盡的期盼與欣喜,可最後連一張也沒有留下。

連帶之前給鄭氏畫像的畫師,也因故被逐出了宮中。

“兒臣要說的正是此事,”蕭明稷不著痕跡地向內望了一眼,稍微頓了頓,“兒臣往扶風去的時候,秦縣尉已經得知此事,悲痛之下投了渭水,兒臣派人打撈數日依舊不見蹤影,直到河水結冰才折返復命,誤了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