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溧陽長公主在騎射一道上極精, 她到了禦馬廄裏直接拿了些草料喂養聖上答允的紫電,看著鄭玉磬也按照圉官的建議拿飼養千裏馬的細料來親近溫順的馬匹,與她說了許多和馬駒親近的方法。

“皇嫂之前有學過騎馬嗎?”溧陽長公主倒也不敢讓鄭玉磬有什麽閃失,她看著鐘妍和身後等待的內侍, 稍有些不放心。

鄭玉磬稍微遲疑了一下才答道:“沒有專門請人教導過, 但是勉強騎得上去。”

長安貴族女郎多能騎馬, 但以她原先家中確實沒有能力養一匹馬駒, 不過當年蕭明稷偶爾也會將她攬在懷裏,兩人共乘一騎, 任由那匹跟隨他多年的馬將兩人帶到任何地方。

那匹馬性情暴烈,但是在蕭明稷上馬之後卻相當溫順,不會帶他們去太遠的地方, 慢悠悠地散步遊走,等到主人和他的女郎遊玩結束再帶他們從山林深處回到最開始相遇的地方。

可是依照旁人或者說是聖上對她的認知,並不應該會這些,她不知道溧陽長公主與這個侄兒是什麽交情,於是讓鐘妍在自己身邊教了幾次,也很快就學會了。

溧陽長公主看在眼裏,她逗弄自己的侄子已經有幾日了, 也不想總同貴妃在一處膩歪,叫蕭明稷在那邊空等,最後反而落得埋怨。

她因為家學深厚, 馬上功夫不弱, 同鄭玉磬這種嬌滴滴的嬪妃也玩不到一處去, 催馬轉著鄭玉磬周遭看了一圈,稱贊道:“皇嫂當真厲害,不出半個時辰便學會了, 那我也能放心叫鐘婕妤陪著您了。”

鄭玉磬此刻心亂如麻,但是也巴不得她走,笑了笑道:“殿下只管自便,我同婕妤繞著外面騎幾圈就夠了。”

聖上派來的禦林軍到底是男子,不方便和嬪妃們離得太近,都在外面圍守著,而內侍宮人見兩位也只敢遠遠跟著,見貴妃和婕妤的馬逐漸加速,後來便是跟也跟不住,所幸鐘婕妤也是會馬的,兩個女子,大抵也不會跑到哪裏去。

鐘妍事先是知道約定地所在的,她心裏滿是酸楚,然而蕭明稷的吩咐在她這裏一貫比聖旨還有用,便是心不甘情不願,也只能遵守,她淡淡道:“娘娘一會兒攥緊韁繩,人別坐實了,嬪妾控馬帶您過去。”

鄭玉磬為了今日特地換了一身水紅色的騎裝,頭上也多用沒有宮廷制造印記的彩繩木簪,唯有富麗碩艷的牡丹簪頭,既襯出她的雍容氣度與紅潤面色,也防止有心人拿了印有錦樂宮徽記的首飾來做證據。

鐘妍勒住鄭玉磬的馬韁繩,帶著她一路風馳電掣,任憑瘋長的野草被兩人經過的風吹倒一邊,盡力早些完成任務。

但是鄭玉磬卻從未被這樣對待過,以至於一下馬的時候手腳無力,感覺自己踩著的不是草地與磚石,反而是軟綿綿的雲朵。

“娘娘盡管進去,奴在外面守著,不會有人知道的。”

鐘妍身材雖然嬌小婀娜,但是到底經過訓練,手勁極大,輕輕一扶便托穩了鄭玉磬,殿下府上的萬福已經留了標記,順著這些鄭玉磬便能尋到她想去的地方。

她見鄭玉磬躊躇不前,心中稍微有些不快,但礙於殿下,還是好言好語道:“娘娘改了主意?”

鄭玉磬瞧了她一眼,擡步往裏面走,攥緊了袖子裏的暗器,不動聲色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三郎他什麽時候這麽孝順了,連這樣的事情都做得出?”

皇宮的宮墻遠比馬場這裏的休息宮室的墻壁要高大,但是孤身一人走在這裏,鄭玉磬卻想起來自己頭一回作為秀女被花鳥使送入宮中的未知恐懼。

長安秋風,落葉滿地,但總有那麽幾片顯眼的闊葉被石頭壓住,似乎有意指引方向,綿延至一處宮室的盡頭。

鄭玉磬一直步行到那處宮室,四周無人,她深吸了一口氣,按照鐘妍所教的法子,輕輕叩了三下,裏面傳出了一聲貓叫,才敢確定地走入這間宮室。

皇帝雖然耽於享樂,但在騎射上的功夫也沒有落下,因此馬場的宮人也不敢疏忽懈怠,鄭玉磬推門進來的時候並沒有聞到塵灰堆積的味道。

甚至殿內還燃了一爐蘭香,放在了北窗下面,白日裏點了紅燭。

她小心地往內走去,見側殿月洞門的斜影紗裏正端坐了一個白衣男子烹茶,竟然怔了怔,一時停步。

他的發冠一絲不苟地束好,聽見茶爐發出咕嚕的聲音,放下手中絲扇,去尋了茶具撇凈浮沫。

茶氣氤氳,滿室余香不斷,雖然時間緊迫,叫人提心吊膽,但偏偏營造出來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像是一位文人墨客,在烹茶焚香,等待自己的妻子出門遊玩歸來。

“郎君,宮禁森嚴,你是怎麽進來的?”

鄭玉磬穿過新換的珠簾與繡了美人遊獵圖的屏風,素手徑直掀開了那層薄紗,還沒等半張的檀口問出一連串的話,面上的神色卻漸漸冷凝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