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聖上從不肯輕易許人的封王賜爵來得如此措不及手, 諸位閣臣當初也不敢透露半個字,而一旦下旨就是片刻不容拖延,近乎苛刻地逼迫皇子們啟程,以至於叫人仿佛回到了天子一怒之下血洗長安的時候。

皇帝的寬容和仁慈都是尋常的時候才會對人顯露, 那允許人為國舉薦賢君的優容也是因為聖意未定, 才任由人心浮沉, 如墻頭草一般隨風俯仰, 可是當他真正有了屬意之人,便是皇子們也不敢輕易違拗。

三殿下會看聖上的眼色, 他在長安並無多少牽掛,只有幾處置辦的私產需要安排人打理,利落爽快地到洛陽去了, 而曾經的太子、如今的厲王自然也不能住在東宮裏面了,他被迫換了一處宅院暫住,等待新王府的建成。

寄人籬下的淒涼,不過如此,曾經的東宮儲君,今日竟也嘗到了。

五殿下蕭明輝的生母王惠妃來錦樂宮求了幾次,但是往常好說話的鄭貴妃如今卻不敢收禮, 只是勸說了她幾句,讓她若還有什麽事,就去紫宸殿尋聖上說話。

然而這本來就是紫宸殿的旨意, 王惠妃被鄭玉磬噎了幾回, 實在是沒有辦法, 皇帝既然是為貴妃的孩子鋪路,貴妃臉上不露出高興的神情也就算很克制了,錦樂宮巴不得除了十殿下之外聖上將所有的皇子都趕出去。

鄭玉磬本來也不是聖上眼裏那般嬌弱, 哪裏肯做這尊活菩薩?

她很是心灰意懶了一段時間,但是礙於聖上幾乎是將東宮的位置定給了貴妃的孩子,倒也不敢過分對鄭玉磬不敬,只是借口春日裏受了一場風,將選秀的事情都交給了鄭玉磬。

吳麗妃知道太子謀逆之後,聖上之所以擡自己的位份,是不願意將內廷的權力悉數交給王惠妃,但是有了鄭貴妃之後,她失去了作用,見王惠妃處處碰壁,只是向聖上請旨,讓自己的兒子成婚之後過三日再離京,憐惜自己做母親的一片心。

皇帝對這一點倒沒有不答應,到底是自己的兒子,也要給臣子家中顏面,只是礙於私心,並不願意如當初那般為了廢太子和二皇子、四皇子與如今的楚王那樣大操大辦,倉促成婚,說得過去也就算了。

鄭玉磬這一遭卻是最忙的,她得管著七皇子的婚事,還得操心為聖上選秀,本來想再從嬪妃裏面選幾個九嬪位份的出來協助,但話傳到紫宸殿,聖上卻道了一句不必。

元柏如今愛在地上爬來爬去,聖上將他放在錦樂宮已經打掃幹凈的庭院裏面,上面鋪了柔軟的地毯,這個新冊封的秦王在地上毫無天潢貴胄的形象。

內侍們怕熱壞了秦王殿下,宮人們也擔心這孩子嬌嫩的肌膚被日光曬痛,時常挪動地毯,省得他爬出樹蔭。

而聖上與鄭玉磬倚在同一張竹榻上乘涼,錦樂宮的宮殿宏大,僅次於紫宸殿與立政殿,後面還種了幾棵果樹,五月節的桑葚再應景不過,而已經開落了的梨花結出小小的果子,等待著秋日的豐收。

皇帝偏愛那芭蕉叢的風景,叫人取了芭蕉為自己的小兒子遮日頭,偶爾自己興致起來,也會起身去抱他到高處,摘幾顆桑葚給他。

聖上仰躺在綠葉覆滿的枇杷樹下的竹榻上,而鄭玉磬沐浴過後側臥在他的內裏,以手支額,為聖上輕輕打扇。

這些枇杷樹是孝慈皇後去世的時候張貴妃在後殿種下來的,但是如今樹倒是郁郁蔥蔥,但是錦樂宮換了主人,聖上將枇杷樹成雙間行,取其夫妻相諧恩愛之意,常與如今的鄭貴妃坐著乘涼。

襕衣與半繡了纏枝花卉的綠羅裙交覆在一處,同樣是質密輕柔的薄綢,混合了原本的顏色。

她發式簡單,白色苧蘿絲衣襯得她更像是從諸暨走出來的沉魚西施,裊娜輕盈。

她夏日裏經常以溫水沐浴,很少用氣味濃烈的香花,但是身上卻似乎有悠悠涼意與暗香,聖上與這樣一塊涼玉偎在一處,專心致志地去剝枇杷果,喂到鄭玉磬口中。

“聖人今年怎麽不選秀了?”鄭玉磬抱怨道:“您不選秀,我倒是能清閑一些,但是只怕外面的人又要傳我善妒了。”

鄭玉磬低頭去俯就聖上,輕輕地一咬,將清甜的果肉和汁水卷到口中,皇帝喂食看起來倒是挺不錯的,但是她又不好叫果汁流到哪裏都是,弄臟了聖上的衣袍,差點沒嗆到自己。

只是這樣,聖上去拿帕子擦拭自己已經沒有沾染多少果汁的手指,難免瞧她玉容微紅的模樣略生出些白日不該有的想法。

“朕今年想停就停了,內廷的人已經足夠了,暫且又沒有放人出宮的恩旨,選那麽多人進宮白白浪費國庫的糧食,又成了一堆怨婦。”

聖上調整了一下身子,見鄭玉磬臉上像是火燒一樣,如少女般羞紅,在她頸側呼吸綿長,等感受到那脆弱肌膚的顫栗,才心滿意足地啄了啄,“要是貴妃肯俯下來像朕服侍你那般盡心,朕只怕都出不去錦樂宮的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