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皇帝的腰被玉帶緊束, 遠看是瞧不出來什麽的,然而將身穿祎衣的太後牢牢控制在懷中時才發覺男子肩背的寬闊。

隔著層層的床帳,鄭玉磬下意識側頭去瞧帳中的男子,頸側的肌膚察覺得出皇帝呼吸的熱意, 她回頭來看, 他的眼神像是鷹隼一樣犀利, 似乎能洞穿人心。

他瞧見鄭玉磬仍然在意帳中的男子, 冷笑了一聲,將她壓到了旁邊的羅漢榻上, 隨手扯開那繁重華貴的頭冠系帶,捏住她的下顎去看床帳,叫她看個夠。

“太後當真是一時一刻都忘不了阿爺, 果真鶼鰈情深。”

蕭明稷自然能感覺到鄭玉磬的掙紮撲騰,但是她的鞋履都挨不到地面,只能任由自己掌控:“只可惜阿爺早已經死了,太後這般惺惺作態,就是演得再怎麽好,也無人會再看了!”

“皇帝,你失心瘋了!”

鄭玉磬今日穿的是冊封的祎衣, 又是累了一日,本來就有些支撐不住,被蕭明稷這般羞辱, 便是已經成為名正言順的太後, 可是心中卻未有一絲母儀天下的喜悅。

君王以禮儀仁孝禦下, 天子卻這樣不仁不義,蕭明稷若是隨口恐嚇,倒也不是什麽難題,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鄭玉磬透過層層紗幔,隱隱覺得,那似乎又不是上皇了。

那肩似乎比她熟悉的聖上更瘦弱些,更肖似女子,哪怕人因為生病而消瘦,可是骨架還是在那裏的,沒有道理會跟著一道消減。

而榻上那人的面部肌理似乎也有些奇怪……她不忍心再看下去,驀然回首,卻被皇帝像是拎兔子一樣毫不費力地攥住。

“皇帝,那是你的生身父親,你怎麽忍心!”

先帝若是已經不在,僅憑宮中現在的條件,根本無法掩蓋那樣的味道,更拖延不了許久。

始皇南巡駕崩,以臭鹹魚來遮蓋皇帝駕崩之事,而梁武帝與齊桓公斷食而亡,數日無人發現也是因為時局混亂,宮人無暇顧及舊君,但是蕭明稷已經一力壓倒其他競爭的皇子,紫宸殿似乎還是從前的模樣,他能把先帝一個人藏在哪裏?

蕭明稷能掩人耳目到現在,不是上皇沒有去世,便是他想了別的法子來祛除這屍||體不祥的味道。

“你也是個聰慧的人,該知道郎君也是一個心狠的人,”蕭明稷直視著她的雙眼,說起自己的父親卻並無半點愧疚,他平靜地像是談論起香料的焚燒,“想來阿爺怎麽也想不到,他戎馬一生,手握皇權二十余年,也會落得個挫骨揚灰的下場。”

皇帝隨手扶穩了站立不住的太後,似乎很驚訝她為什麽有這樣多的眼淚,失笑道:“不過是將阿爺火葬了而已,就這般叫太後驚訝嗎?”

鄭玉磬驗證了自己的猜想,竭力壓低自己的哭聲,雙手死死地抵在繡了日月紋章圖案的衣領前,那五爪金龍鋒利且恐怖,懼怕讓她的胳膊都變得綿軟無力:“三郎,你是在騙我,對不對?”

蕭明稷已經褪去了平日裏的冷靜威嚴,此刻的他是一個得到權力後的瘋子,叫人望之生畏生怖。

她的眼淚與哽咽叫人心中生出不忍,蕭明稷輕輕拭去她的清淚,撫上她柔美的面頰:“不僅如此,太後過上幾日也該因為受驚過度,郁郁寡歡,先太上皇一步去了。”

“太後鄭氏,自道觀歸後一直纏||綿病榻,朕延請太醫署所有國手,均束手無策,回宮三日,重病而亡,朕痛惜不已,特追謚孝烈皇後,贈三代官,葬於北山,時時望先帝陵寢。”

蕭明稷說起這些時眼睛眯了眯,“先帝這樣疼愛貴妃,又連遭重創,一病不起,以致痰氣上湧,於紫宸殿夜半時分壽終正寢,不知太後娘娘以為如何?”

“至於溧陽,臨陣倒戈,與逆黨私信往來,戕害先帝,著沒收一切田產財寶,皆歸國有,賜自盡,念在其出家已久,其余人等不知情,駙馬府從前所屬家奴全部杖責一百,流放邊疆。”

皇帝地宮裏面的主墓也是有定額的,先帝從始至終就沒有料到過蕭明稷會登上皇位,也根本沒打算將今上的生母何氏立為皇後,所以只留了兩個陪葬的位置,一個是原配妻子孝慈皇後,另外一個便是留給鄭玉磬這個寵妃兼未來皇帝生母的了。

先帝雖然礙於對孝慈皇後的承諾,生前不能給他心愛的女子尊榮,但是死後卻希望孝順的秦王能夠將自己的母親冊立為太後,等鄭玉磬百年之後,將父母合葬在一起。

只是事發突然,先帝還沒有想到該如何萬無一失地安置鄭玉磬,便已經撒手人寰,留下鄭玉磬母子任人宰割。

蕭明稷當然不會叫先帝如願,他一上位,就迫不及待地將母親追封為皇後,挪進了帝陵,叫先帝的遺願永遠落了空,即便是鄭玉磬的衣冠冢,他也不會留給阿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