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皇帝那副模樣真是叫人心驚, 但是聽到鄭玉磬那樣說的時候,望向她的神色卻十分平和,甚至露出了幾分笑意。

“音音,我已經很久沒有聽見你這樣真心實意地同我講話了。”

他的強橫, 換來的只是她假意的柔順與伺機而動, 甚至想要同歸於盡, 但是如今鄭玉磬卻坐在他的身側, 大大方方說起那些原本會觸怒他的話。

“我意圖刺駕,本來就是十惡不赦的罪過, 皇帝殺我也是應當,不殺我,我自然是肆無忌憚。”

死是最可怕的事情, 她死了一回,並不想再死第二次,因此即便皇帝後來已經自顧不暇,她也沒有想過要不要支開寧越,割腕或是懸梁。

只要沒有到絕境,還有轉機可言,她還是想活下去的, 也不想連累別人,蕭明稷還舍不得對她下手,那就已經足夠了。

鄭玉磬見他雙頰泛紅, 下意識去探他額頭的溫度, 卻被那包裹嚴實的手掌緊緊抓牢。

蕭明稷握住她的手, 笑意中帶了幾分虛弱,“音音可探得清楚,朕是不是大限將至?”

他的目光裏帶有往常所沒有的平和, 叫鄭玉磬的心莫名軟了下來,她這個時候已經能輕易掙脫蕭明稷的桎梏,但是她瞥了一眼他雙臂的固定板,覺得有幾分好笑,到底沒有動,只是忍俊不禁,道了一聲“沒有”。

“長信宮的宮人聽說皇帝已經殺了一批?”

鄭玉磬讓人送來了溫水和巾帕,她用羹匙喂了一勺糖水給蕭明稷,這還是他們自從分手以後第一次這樣真心實意地對待他:“我瞧著殿裏的人少了好些,所以才問一問旁人。”

她現在不大敢輕易激怒蕭明稷,他人在病中,又是因為自己,即便不會對她做出些什麽事情來,但是難保疑心到旁人身上。

“他們本來伺候你不力,就不該再活著,”蕭明稷卻搖搖頭,沒有喝那一勺蜜糖,“音音,你要問什麽就直接問,不必為了這樣一點小事討好我。”

“我若說只是我一人所為,其實不幹他們的事恐怕你也不會相信,只是皇帝若是一定要趕盡殺絕,反而叫我心裏難過。”

鄭玉磬方才的舉動不過是有感而發,見蕭明稷這樣說,將那一勺蜜水自己喝了,隨手放到了一邊:“我連弑君都做得出來,你以為我還會討好你嗎?”

“既然這樣,就再喂我一口,”蕭明稷看著她現在這副模樣啟唇一笑,輕咳了兩聲,“音音心軟,那就饒了他們的性命,是朕忘記叫人給你補上伺候的奴婢了,回頭我訓斥萬福,叫音音舒心好不好?”

萬福心裏向著他,當然恨透了鄭玉磬,知道長信宮缺少人手,幾個月了也不知道給她補上,剩下的那些大約也伺候不好她。

這番話卻沒有將鄭玉磬逗笑,她頓了頓,卻將頭撇到了一側,輕聲道:“真不知道你病了以後是性子變好了還是變差了。”

“紫宸殿的人都是伺候皇帝的,你為了我訓斥他們,叫人心寒,”鄭玉磬瞧著榻上的男子精神好了一些,不知道是該嘲笑他還是可憐他,“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皇帝在禦榻之側強迫於我,如今現世報應,都應在了你身上。”

那個時候禦榻上躺著的還是上皇,但是他就那樣肆無忌憚地沉身進入,破開她那一點柔軟,叫她清晰地感受到昔日情郎與繼子的偉岸,也羞憤欲死。

他那樣不顧一切,她衣衫被丟在榻上,臉面都沒了,人卻滾落到了柔軟奢華的地毯上,還要聽他在耳邊詰問。

“我與父皇,到底哪個更合娘娘心意?”

那個時候他心裏何等暢意,如今可憐也是活該。

“音音,不是這樣的,”他咳了幾聲,急切地握住鄭玉磬的手,“阿爺那時候早就過身了,只是你那個時候滿心裏都是他,我……我心裏嫉妒得很,又想叫你交出虎符,所以一時糊塗,就叫宮女扮成上皇氣你。”

“宮女?”鄭玉磬有幾分吃驚,她回憶起那痛苦不堪的一刻,顫聲道:“你說那是宮女?”

“音音也知道,我身邊養了好些人,自然也會易容之術,”蕭明稷已經不大記得到底是吩咐誰去弄這件事,他急切地分辯道:“你放心,她絕對不敢多說一個字,否則朕斷然不會輕易饒了她的!”

她都如今這樣了,外朝的臣子知道太後與皇帝有私,那麽床笫細節被人說出去與否又有什麽好在意的,鄭玉磬嗤然一聲:“你可知為什麽我那個時候一定要見一見上皇?”

“因為他肯將保命的虎符留給我,我心裏便是再怎麽不喜歡他,可是對上皇那個時候,心裏終究存了一份說不明的酸楚。”

她平靜的日子因為上皇,或許現在應該稱之為先帝的一瞬貪念而灰飛煙滅,他沉浸在自己營造出來的溫柔鄉中不可自拔,最後卻又愛她如掌中珠玉,將自己最珍視的東西都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