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皇帝大約也是有心的, 雖然戶籍上的名字一應都換了,但是卻還是讓他重新姓了慕容,自然也只是恢復了姓氏,但其余的卻是不搭邊。

鄭玉磬心內百感交集, 雖然寧越是一直伺候她的人, 而且也從來沒有怨言, 但是她也沒有因此輕賤他, 如今更是衷心祝賀:“從此宮裏面再也沒有寧掌事,到了外面, 沒有人會知道宮中事的。”

她想要身邊的人不必總跟著她擔驚受怕,皇帝原本就是一個記仇的人,雖說她對寧越的感情也不過是主仆之誼外加同情, 但是皇帝卻是個愛呷醋的,平日裏還好,萬一兩人鬧了些別扭,蕭明稷舍不得沖她發脾氣,那麽首當其沖的就是皇帝所看不順眼的男子。

寧越面上卻看不出來多少高興,他跪下行禮,面容上滿是驚慌急切, “可是奴婢還是想伺候在娘娘與秦王身邊,不想出宮。”

自他從雲端墜入泥沼,他早就該死了, 之所以撐著這一口氣, 沒有去做三殿下手底下的罪奴, 而是選擇入宮伺候,也是存了一絲想要來日翻盤的念頭,可是皇帝不許他留在鄭玉磬身邊, 那以後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夫,一輩子都不會再有翻身的機會了。

古往今來,有幾個士大夫能夠忍受宮刑這種奇恥大辱?

可他受了刑,就能與自己心愛的女子在一處日夜相伴,還有機會蟄伏下去,可是連這最後一點的麻痹都沒有了,那他苟延殘喘還有什麽意義?

鄭玉磬自己心心念念的便是將來安穩度日,而皇帝給寧越的待遇已經是出乎她的意料,這是因為他正與她情濃意重,心中存了討好的意思,所以才肯給寧越這樣多的財產,甚至將罪奴都恢復了良籍,叫這些人過安生日子。

她心裏其實多少有些酸楚,雖然外面人都說宮中的內侍貪婪且富有,但實際上寧越真正能有的錢財也不算太多,皇帝是個嚴苛的人,容不得眼裏的沙子,他身邊的人可以得到豐厚的賞賜,但是卻不允許貪財。

“你放心,掌事從我入宮做貴妃起就是跟著的,數年主仆情誼,我也沒有不顧念的道理,”鄭玉磬擡手叫他免禮,面上一片柔和道:“掌事家中人口甚多,女郎又多,想來將來預備嫁妝辛苦,我也沒什麽好贈給你的,一匣珠玉,聊表心意。”

枕珠將太後拿出來的體己都雙手遞給了寧越,鄭玉磬道:“這些東西雖然不多,可上面都沒有大內禦造的痕跡,無論是為掌事的姊妹添妝奩,還是將來掌事自己娶一房妻子,都不礙事。”

她不是沒有想過給寧越說一門親事,以寧越的身份想要一個宮人倒也不是不成,但是向來宮中只默許私下有宮人偷偷對食,但卻不會願意強行給一個無根的男子配一個宮人。

雖說有人不看重這些,但這總得人家姑娘自己願意才行。

寧越卻不肯起身,他面上滿是哀傷,手握住了鄭玉磬的足踝,低聲哀求道:“娘娘,您身邊總得有個貼心的人伺候,換作旁人伺候您與殿下的飲食起居,您讓奴婢怎麽放心得下?”

“掌事快別跪著抹眼淚了,娘娘身邊還有我的,”枕珠見狀忙過來攙扶寧越起身,她玩笑道:“我是終身不嫁的,陪著娘子豈不是更好些?”

她跟隨娘子來到京城,所能挑選的範圍也不過是秦府的下人,但是後來卻又入了皇宮,宮中的女子本就屬於皇帝,是不能嫁給旁人的,她尋常也接觸不到什麽男子,所以更沒有傳宗接代的心思,即便鄭玉磬有意放她出宮,也沒有那份興趣。

“枕珠姑娘好是好,但是有些事上,奴婢以為還是由奴婢來做更好些。”

他思忖片刻,最危險的地方也同樣是最安全的地方,母親與姊妹雖多,可他若是勤於耕種,不會養活不起,但是留在鄭玉磬身邊,皇帝就算將來有一日想要翻舊賬,也會投鼠忌器,不敢傷著太後的心。

然而他成為一介農夫,還是一個身體殘疾的農夫,與宮中的鄭太後完全是兩樣人,這堵宮墻完全切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絡,皇帝若是心存歹念,他們插翅難飛。

寧越那雙飽含憂郁與不舍的眼睛中還有一絲期盼,他擡頭仰視鄭玉磬:“太後娘娘,難道您就忍心將我逐出去嗎?”

一直站在外面的萬福看著殿內這樣的主仆情深,他冷眼瞧著寧越垂死掙紮,面上浮起溫和笑意,進殿來幫助枕珠將人扶起來。

他笑眯眯地責怪道:“掌事糊塗了,這是喜事,聖人賜你闔家團聚,這是咱們這些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福氣,哪有主子賜恩,做奴婢的這樣不識好歹,您還是快些謝恩吧,別辜負了太後娘娘與聖人對您的一片心意。”

寧越身後的美人感受到了萬福的眼風,幾乎是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她們沒辦法忘記,這位在太後面前笑眯眯的總管私底下都是怎麽對待她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