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元柏被皇帝這樣溫柔對待, 心裏還有些不適應,其實無論好壞,單從個人而言,他自然是更喜歡帶他更久的秦侍中, 不喜歡這個皇兄。

他記事的時候上皇身邊成年的兒子已經都前往封地了, 上皇幾乎是將他當作獨生子一般寵愛, 因此對蕭明稷根本沒有什麽好印象。

特別是他還覬覦自己的母親。

然而他看了看皇帝身上的紋飾, 想到蕭明稷如今的權力,卻有些沉默, 他遲疑片刻,回答道:“君臣如何相較,聖人博聞強記, 萬金之軀撇下國事教導臣弟,令臣弟惶恐不勝。”

蕭明稷聽了這話哪怕知道元柏不過是有心奉承,但是心裏也舒坦了許多,他望向鄭玉磬道:“朕也沒有撇下國事,不過是想著問一問元柏對這些朝事的看法,他說起來也頗有幾分道理,朕想著左右聽那些人說話也覺得頭疼, 反倒是元柏童真,說話更得朕心。”

“皇帝這麽大的年紀,怎麽還在為難小孩子?”鄭玉磬聽得出來蕭明稷是有幾分吃醋攀比, 對他突如其來的殷勤也覺得好笑, “你才教了他多久, 元柏怎麽能比較出來?”

元柏平日裏都沒有怎麽和皇帝接觸過,甚至同皇帝有幾分隔閡,只是去溫泉之前, 皇帝才開始主動與元柏親近,這幾句話說的自然是心不甘情不願。

“想來聖人還有許多政務要處理,我便不叨擾陛下了,先與秦王回去。”

她今日有些勞累,並不想和蕭明稷在書房裏唇槍舌戰,也不願意叫元柏繼續在這裏面對喜怒無常的天子。

鄭玉磬神態自若地攬了元柏想要回去,但是卻被蕭明稷叫住了。

“太後不妨多考慮考慮朕說過的話,”蕭明稷吃力地撐起身子,勉強能夠站立起來,他含笑道,“朕真心是這樣想的,元柏已經是皇太弟了,朕還不夠誠懇麽?”

鄭玉磬知道他說的是立皇後的事情,面上的笑容微微一頓,輕輕點了點頭,拉住元柏的手一同出去了。

長信宮已經有幾位內侍在等候,他們都是被選來接替寧越的,鄭玉磬問了幾個問題,選了一個從前服侍主子與她沒有仇怨、家世清白的福祿,而後吩咐人都下去了。

元柏坐在鄭玉磬的旁邊,冷眼看著那些由內侍監送來的人,等到他們都退下去才輕聲道:“阿娘,寧掌事去哪裏了?”

鄭玉磬知道平日裏寧越也時常關心元柏的飲食起居,他在元柏心裏的地位自然要比皇帝重要得多,怕他心裏難過,柔聲安慰道:“寧掌事去和他的家人團聚了,皇帝和阿娘都賞賜了他許多錢財,以後就不會再回宮伺候咱們了。”

她親手給元柏剝了荔枝,這是長信宮獨一份的享受,“元柏這些日子看著消瘦了許多,怕是阿娘和枕珠姑姑出去的這幾日身邊人不用心,沒盯好你起居。”

元柏這個時候本來是該活潑可愛的,鄭玉磬記得先帝在世時,八皇子和九皇子這麽大的年紀都是剛開蒙,然而元柏所能接觸到的,除了國家大事,還有皇室的臟汙。

她看著像是個小大人的孩子,心裏是說不出的難受,只是要不要選擇做他的皇後,卻是必須要和元柏說的。

“我倒也不是因為寧掌事難過,阿娘,掌事雖然事事待我好,可是他總是想著和我說一些一個奴婢不該說的話,不過咱們身邊的人大抵都是如此,因此也談不上喜歡討厭的。”

他年歲見長,見識與心境也是一樣跟著見長,寧越自然是掏心掏肺地對阿娘與他好,可是也未必不是存了別的心思,他對身邊的奴婢大約也有幾分懵懂的了解,那些人同樣懷著自己的心思,因此雖然喜歡這個周到體貼的寧越,但是他離開也只是有幾分意外,多余的難過卻是沒有。

“前幾日阿娘出宮,我曾經偷偷去見了顯德,”元柏並沒有吃那顆荔枝,輕聲道:“顯德同我說,阿爺早就已經過身了,只是聖人不讓發喪,所以才被制成骨灰,留在宮中。”

挫骨揚灰,無疑是極殘酷的,一代君主身死,便是如此的冷遇,哪怕後來先帝對待自己曾經最疼愛的兒子起了懷疑血脈的心思,但是那幾年的疼愛無疑是叫元柏不能忘懷的。

“其實我也猜到了,阿爺或許已經早就過身了,”元柏的眼中逐漸蓄滿晶瑩的眼淚,他哽咽道:“阿爺都好幾個月沒有見過阿娘了,同處一宮,即便宮宇寬廣,又怎麽能毫無察覺?”

即便阿爺已經厭棄了他,但是卻不會丟下阿娘,他這些時日焦慮不安了許久,到底還是趁著皇帝和阿娘都不在宮中的時候去尋了顯德,那個阿爺最信任的近侍。

顯德同他說,他確實不像先帝,反倒是越生越像從前的秦探花,大概先帝最後的一絲盼望也已經落空了。

這個曾經統領內廷的內侍監已經被困住許久,不能與外界互通,連秦侍中是誰都不知道,還是秦王同他說起秦君宜回京的事情,顯德才明白當年的三殿下其實也欺瞞了先帝不少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