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勾連

帝都的初夏季節多雨,此後一連幾天,都是陰雨連綿。

再次收到楚珩的信,就是在這樣雨霧蒙蒙的傍晚,是隨著昌州影衛的密奏一起來的。

上面說,定康周氏的南洋香料船這些年都是從懷澤港口入境,轉道再進瀾江。懷澤總兵袁則良已經與敬王麾下的周氏等人沆瀣一氣,那香料船上果然有諸多貓膩,而且事情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嚴重棘手。

方鴻禎這個所謂的蒼梧武尊,來路並不正,他是用了“煉骨”邪術才得以入境大乘,稱霸一方。這種傷天害理的邪術,每隔一段時間就需要用活人血骨煉藥鍛體,而且這些活人必須得要根骨上佳、適合練習武道。而當日定康周氏那批所謂的南洋香料船上,就是從外地劫擄私販的武者,其中甚至還有漓山在外遊學的小弟子。

簡直是喪心病狂。

蘇朗聯系了昌州總督連松成,請他帶東海水軍出面,在懷澤城港口以海防巡查為由,攔住了這些批香料船。

他們本意是想救下船上的漓山弟子和其他被方鴻禎劫來用作煉骨之器的民間武者。因有昌州軍防的一把手連松成在,再加上蘇朗用楚珩借給他的浮雲地紀按住了那在懷澤城港口替周氏香料船打掩護的總兵袁則良,東海水軍就以海關例行清人查船的名義,將船上的人帶了下來,人救的倒算順利。

船上除了被販運的武者,還有就是所謂的南洋香料,攔都攔了,少不得要查驗一番,而變故就出在這兒。

沒等東海水軍再次登船開箱查貨,幾艘泊在水道口的船突然間起火爆炸,當場就沉了水。這要是再看不出有大鬼,可就瞎了眼了。

袁則良和周氏貨船的掌舵,一致聲稱船裏的貨物中,有受官府管制的煙花爆竹,他們也不知道怎麽就炸了,許是夏日天幹物燥的緣故。

連松成當即就翻了臉,命人拿下審問。

答案最終出在懷澤城的一座莊園裏。

如果周氏的這批貨船沒有被蘇朗他們攔下,那麽船上那些被劫擄的武者,最終歸宿就是此地了。這個莊園是方鴻禎的,或者說是給他煉骨的。楚珩收到星琿的求助動身前去昌州,目的地就是這。

漓山東君裝花瓶裝久了,在迷惑人上簡直無往不利,那張姿容絕世的山花臉,配上什麽都不會的身架子,讓方鴻禎的兒子一見他,就鬼迷心竅地說要帶走“玩玩”,結果可想而知。

方鴻禎一個邪門歪道的大乘境,對上姬無月時,本就心生忌憚,如今兒子又撞到了人家手裏,倉促之下,這老賊只得棄園退走。

楚珩在信中寫,他聽了淩燁的囑咐,沒有深追,等回到帝都,得誇誇他才行。

淩燁眉目舒展,撫過信箋上的字跡,唇邊漾開一抹笑意。

連松成帶領東海水軍封了莊園,來回忙了一天,將這座園子掘地三尺每個角落都搜查了一遍,從裏頭挖出了上萬斤的火藥。

定康周氏的船上運的什麽東西,不言而喻。

昌州比想象中的還要亂。

大胤並不十分抑制百姓經商,朝廷亦不輕易與民爭利,但有三樣東西,無論世家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不允許私自經營販運——鹽、鐵以及火藥軍備,尤其是最後一樣,朝廷管控極嚴。

眼下那麽大批量的火藥私囤在懷澤城的這座莊園裏,來路不明。如果是出自大胤內裏倒還好,無非是和敬王一條船上的官員世家私自調運鑄造,具體有哪些,順藤摸瓜地往下查,總能揪出來。

但淩燁沒有忘記,定康周氏的貨船打著的是“南洋香料”的名義。

南洋澤國,外敵。

如果那些火藥軍備大多是從外面南洋來的,事情就更復雜嚴重了。

大胤有十二軍區,其中以北境的朔州鐵騎最強,江南的東海水軍最弱。東南沿線的海防在先帝年間便呈頹弱之勢,不過是靠大胤的國力和中寧昌三州的駐軍鎮著,南洋澤國才不敢隨意侵犯大胤海域。但東海水軍不行到底是事實,直到從北境出身的連松成調任昌州總督,沿線海防才漸漸有了起色,東海水軍也真正有了點軍的樣子。

但還是亂。

治標不治本。

東海水軍的弱並非是因為軍費吃緊或者無將可用,相反,東海一帶極其富庶,大胤素來重武,江南又人傑地靈,從軍備本身來說,東海水軍並不差。

這支軍隊最大的弱勢在於,軍心不齊。

東海水軍的駐地在昌州,世家勢力錯綜復雜,其中有不少將領就是出身於昌州著族,時間久了,有些軍隊到底姓什麽就不好說了。

軍心不齊是大忌,東海水軍於皇帝而言是始終難以掌控的隱患,對沿線海防也未必是好事,但即便如此,昌州的許多世家對此還是樂見其成——沒人會樂意一支完全屬於帝王的刀兵,在自家地望門口肆意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