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六天

讓我們暫且拋下如喪家之犬一般離開首都的首席大臣和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地下室裏瑟瑟發抖的女眷們,將時鐘撥回到幾天前的七月十五日。在這一切戲劇性的事件在首都附近上演的時候,愛德華國王如今駐驊的彭布羅克城堡裏卻是另一番景象。

距離國王陛下中毒已經過去了近一周的時間,這幾天以來,這座王國裏最宏偉的城堡之一卻如同一座發現了瘟疫的檢查站一樣淒涼。城堡裏大部分的房間都被關閉並貼上了封條,在羅伯特的命令下,那些原來以陛下的座上賓身份居住在城堡裏的隨行貴族們,都統一搬進了城堡下方的地牢裏,去和老鼠與虱子為伴了。城堡為數不多的窗子上都加上了護板,從外面看上去如同一座座被青石板蓋好的墳墓。

禁衛軍在城堡的四周巡邏,高塔上的火炮已經裝填好了彈藥,炮口正對著不遠處的彭布羅克城。城裏的市民見到此情此景,紛紛驚惶失措地逃離自己的家園——如今各種各樣的傳聞都在四處流傳著,而其中最有板有眼的一條聲稱愛德華六世國王已經駕崩,而禁衛軍和他們的長官羅伯特·達德利一起都發了瘋,正打算將城市和城堡一起燒掉來為國王陪葬。

七月十六號的傍晚,兩個騎著馬的旅人出現在了城堡附近,其中一個人的馬上還帶著一個孩子。這看上去顯得有些奇怪的組合正是從法國趕回來的塞西爾和龐森比,以及在那場不幸的謀殺當中幸存的馬夫的兒子皮埃爾。由於風向的原因,近些日子裏法國沿海的船只都無法出港,而當他們終於可以離開港口時,英格蘭海岸已經因為迫在眉睫的西班牙入侵而封閉,他們只能賄賂了一艘漁船的船長,將他們送到康沃爾郡一個少有人煙的漁港,再從那裏經陸路趕到威爾士。

兩個人向在城堡附近巡邏的騎兵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在他們的帶領下穿過三道崗哨,進入了這座淒涼的巨大城堡。巨大的庭院裏荷槍實彈的士兵取代了成群結隊的朝臣們,當新的來客進入時,他們用毫不遮掩的警惕目光盯著騎在馬上的塞西爾和龐森比,即便他們之前曾經見過這兩人不下二十次——如今朋友和敵人之間的界限已經模糊到近乎於不存在的地步。過去的朋友就是今日的敵人,而今日的敵人也未必不是明日的朋友。

一個禁衛軍的軍官正站在入口處的台階上等候,他如同一尊雕像一樣沉默地站在那裏,等到塞西爾和龐森比下馬,方才迎上前來。

“先生們。”他朝著這兩個他認識的人點頭致意,“羅伯特大人得知了你們二位到來的消息,他同意接見二位。”

他指了指如同一只被嚇傻的鵪鶉一樣躲在塞西爾懷裏的男孩,“這孩子是怎麽回事?”

“算是個證人吧。”塞西爾聳了聳肩,回答道。

“那麽我會讓城堡的總管照看他,問問廚房能不能給他找些吃的。”

“我對此沒有異議。”塞西爾點了點頭,“然而我想要見的並不是羅伯特大人,而是國王陛下。”

那軍官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很遺憾,陛下現在無法會客。”

“那這裏現在由誰負責?”

“羅伯特大人如今對這裏的一切負責。”

“這麽說,外面的傳言都是真的了?”塞西爾注視著那軍官的眼睛,“羅伯特大人究竟意欲何為?陛下究竟怎麽樣了?”

“我只是個傳話的信使。”軍官不耐煩地回答道,“我也不清楚您究竟聽到了些什麽樣的傳言。您如果願意去見羅伯特大人,那麽您可以自己去問他這些問題;如果您不願意見他,那麽我就回去稟報。現在請您給我個答復吧:您究竟願不願意去見羅伯特大人?”

塞西爾因為這有失體統的接待而有些生氣,然而他終究是把已經到了嘴邊的牢騷咽了下去:“您要知道,先生,如果我不願意見他,那麽我早就上馬離開了。”

“很好。”那軍官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二位請跟我來。至於這孩子,請讓他在這裏稍等,會有人帶他去休息的。”

那名叫皮埃爾的男孩聽到這句話,連忙抓住了塞西爾的袖子,他的眼神裏滿是恐懼,腦袋像一個撥浪鼓一樣不停地搖著。

“別擔心,我很快就回來。”塞西爾彎下腰,摸了摸那男孩的腦袋,“你不是說肚子餓了嗎?這些先生們會帶你去吃點東西,等你吃完之後我就會回來接你,好嗎?”

皮埃爾猶豫了幾秒,終於點了點頭,松開了拉著塞西爾袖口的手。

“乖孩子,我很快就回來。”他又輕輕捏了捏男孩的手,轉頭走上了樓梯,龐森比跟在他身後。

幾天前,這座城堡裏還剛剛舉辦過通宵達旦的宴飲,而如今那些曾經擠滿了鮮衣怒馬的賓客的走廊裏卻一個人也沒有。淒涼的氣氛在整座建築裏蔓延著,從地下室到高聳的塔樓,裏面的每一個人都被這氣氛所感染,塞西爾和龐森比一進入室內也不由得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