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審判官

1554年8月1日,國王的軍隊開進了伊麗莎白公主盤踞的阿靈頓城堡,將王旗插在了城堡的塔樓上。就在同一天,效忠瑪麗公主的最後一只軍隊在肯特郡向禁衛軍投降,為這場被後世的歷史學家稱之為“三王之夏”的內亂畫上了休止符。

距離愛德華國王在彭布羅克城堡中毒昏迷,僅僅過去了二十幾天的時間,然而如今的不列顛王國卻已經變成了一個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國家。在王權的壓迫下影響力日漸衰退的貴族階級,動用了他們手裏能夠集結的全部資源,對王權進行了一次自從男爵們迫使約翰王簽署《大憲章》以來最為激烈的反撲。如同輸紅了眼的賭徒那樣,他們將自己手裏所有的籌碼放上了牌桌,然而最終卻是國王贏下了這一局,他們所有人都輸了個精光。

超過兩百名貴族死在內戰的戰場上,還有同樣數目的達官貴人被內戰的各方以叛徒和敵人的身份處決,他們的財產全部落入了國王的腰包,再加上接近一千名與叛亂者有聯系的商人,貴族和官僚為了保住自己的腦袋而自願“捐獻”給國王的財產,這場叛亂為國王的內庫帶來了超過三千萬英鎊的收益。有了這筆進賬,陛下不但可以還清欠銀行家們的所有債務,剩下的財富還足以建造三十艘戰列艦。

這筆巨額財富的轉移,也意味著倫敦城日益興隆的銀行業迎來了一次史無前例的洗牌。一直以來,貴族們都是倫敦銀行家們最大的客戶群體,整個貴族階級的借貸總數甚至超過國王的借款。自從亨利八世以來,隨著資產階級商人和市民們的興起,貴族們在經濟上的優勢如同海邊的花崗巖一樣被侵蝕,而文藝復興所帶來的奢靡之風,也讓依賴於田產收入的貴族們不堪重負。

作為削弱貴族階級並刺激經濟發展的一種手段,愛德華國王對於奢靡的風氣不但不加禁止,反倒是身體力行的助長這種風氣。陛下每天要換掉三套禮服,而且每套衣服絕對不會第二次出現在公眾面前,因而貴族們也只能有樣學樣,把自己的財富貢獻給英格蘭發達的紡織產業。在這墮落而又浮華的十六世紀,讓一個人成為貴族的,並非是所謂的騎士精神和高尚血統,而是絲綢,鉆石和珍珠,是純種馬和帶彈簧的四輪馬車。歸根結底,形式創造內容,而舉止包含一切,一個人穿的像貴族,表現的像貴族,那麽別人也就把他當作是貴族。如果有人掏不起這場遊戲的入場費,那麽就說明他不屬於這裏。

為了維持自己的地位,許多囊中羞澀的貴族不得不靠借債度日,久而久之,連許多大貴族也開始從銀行家那裏借貸大筆的黃金用來展示自己一擲千金的派頭,他們的豪宅和土地都成為了用來借貸的抵押物。

當這場叛亂塵埃落定時,許多銀行家們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許多債務人已經身首異處,他們用來抵押的不動產,則都被陛下收入囊中。從法律上講,他們可以向法院起訴,要求國王的財政大臣退還這些應當屬於他們的財產,然而實際上,這樣的訴訟可以拖延超過一年的時間,而被國王雷厲風行的作風嚇成了驚弓之鳥的法官們也十分樂意盡可能地拖延作出裁定的日期,絲毫不考慮這些銀行家們的現金流基本上撐不了一個月就要斷裂,在那之後他們只能宣告破產。

在愛德華國王的授意下,那些之前曾經借款給王室的銀行家們,將會很快地得到那些自己應得的抵押標的物,而王室欠他們的借款也將被爽快地歸還;至於那些對陛下的信用表示懷疑,寧可把自己的金幣借給貴族們也不願意給國王借款的銀行家們,就需要公事公辦地向陛下呈遞請願書,或是去向法院提起訴訟,而在那之後他們就只能耐心地等待了。在不列顛王國,任何人都應當以自己的方式為國王效忠:士兵們用他們的劍,農民們用他們的犁,而商人們則用他們的稅款,至於銀行家們自然就應當用他們的錢櫃為國王服務,而忠誠的最好表現,就是踴躍購買王室債券。那些拒絕承擔自己義務的人,自然也就不能期待陛下的隆恩。

在這場風波當中,損失最大的是猶太銀行家們,這個被逐出故土,飄流四方的民族,對一切強權都抱有著本能的不信任,而他們的這種懷疑也有著充分的依據:對於將欠猶太放貸人的債款一筆勾銷這件事,上千年來歐洲各國的君主們都從未有過心理負擔。然而今天,他們為自己的這種懷疑付出了代價,倫敦注定將要成為歐洲的金融中心,但是在愛德華國王的統治下,這個國家只需要聽話的銀行家,如果那些猶太人不願意為國王盡忠,那麽他們自可以去阿姆斯特丹或是日內瓦放貸,可如果他們要留在這裏經營,就必須把愛德華國王當作他們的主人來效忠。據說,國王即將成立一家英格蘭銀行,這將是世界上第一家中央銀行,而不列顛所有的銀行家們,都必須隨著這家銀行的指揮棒起舞,否則陛下只消把還款的日期從月初拖延到月末,他們用紙牌搭建起來的金融大廈就要頃刻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