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若昂三世的抉擇

在晚會結束的當天晚上,若昂三世國王接見了他的律師,兩個人一起在國王的臥室裏呆到了深夜,直到淩晨三點半,那位律師才終於告辭離去。

當律師離開之後,國王立即又發起了高燒來,根據醫生的建議,整個宮廷在第二天就遷往了郊外的辛特拉行宮。這座行宮位於裏斯本城外的森林裏,如今已經是深秋,無數金黃色的葉片在枝頭隨著清涼的微風輕輕擺動著,如同黃昏時分海上的金色波濤。

當一位富有的老寡婦行將就木時,她的病床邊總會擠滿了那些平日裏從不來往的親戚,他們像是禿鷲和鬣狗一樣,用貪婪的目光注視著床上的老人,摩拳擦掌要在對遺產的爭奪當中分上一杯羹。

在若昂三世的臥室門口,那些翹首以待的人所盼望的大致也是同樣的事情。王位交替的時刻,就是權力重新洗牌的時候,之前抽到爛牌的人指望著這一次抽到一張大牌來翻盤,而手裏的牌本就不錯的玩家則想要把大小王也納入自己的手裏。在老國王的統治之下享受了高官厚祿的臣子們,像守財奴一樣盯著自己手裏的權力和財富,唯恐被新冒出來的挑戰者所染指;而那些將賭注押在伊麗莎白太子妃,布拉幹薩公爵甚至是西班牙人身上的投機客們,正用他們汗津津的手指頭緊緊捏著彩票的票根,等待著開獎的時刻揭曉他們究竟是賺的盆滿缽滿,還是要把自己的腦袋都賠進去。

小小的辛特拉行宮,如今成為了這樣一窩互相撕咬的毒蛇所居住的巢穴,他們擠在狹小的走廊上和平台裏,讓整座宮殿裏的每個人都感覺自己透不過氣來。雖然身處一個度假勝地,可他們的眼裏卻絲毫看不到四周的美景。無數的目光穿過厚厚的墻壁和緊緊關著的房門,野心勃勃地注視著臥床不起的國王,等待著那個歷史性時刻的到來。

他們的等待並沒有持續太久,國王來到辛特拉行宮之後的第三天,即1557年10月5日的午間時分,陛下的房間裏突然傳來一聲恐怖的叫喊,緊隨其後的是一疊聲的“大夫,快叫大夫,快來救救陛下!”之類的呼喊聲。

擠在門廳裏的所有人都開始像一窩螞蟻似的活動了起來,他們漫無頭緒地在走廊裏四處亂竄著,其中的絕大多數人並不知道醫生在哪裏,他們這樣四處跑動僅僅是為了向其他人顯示自己的熱忱罷了。

經歷了一陣巨大的混亂之後,醫生們終於進入了房間,當他們走到病人身前時,若昂三世正用他無神的眼睛盯著天花板上的彩繪,兩只手無力的垂落在床邊,他身上的冷汗將絲綢床單和被子全部打濕了。

醫生們同樣手忙腳亂地行動了起來,雖然他們能夠提供給國王的僅僅是嗅鹽瓶或是止痛劑而已,但當別人都在忙碌著的時候,你最好還是有樣學樣,否則就要冒被迫承擔責任的風險。

兩大杯止痛藥終於讓若昂三世國王安靜了下來,他臉上的血色更加淡薄了。國王的身上與剛才比起來最大的不同,是那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更加絕望的眼神。這個垂暮的老人,終於看到了所有人都不敢向他指出的真相——他已經大限將至。

“你們沒什麽可做的了,對吧?”他用目光掃視著房間裏低著頭的醫生們,希望有一個人能站出來告訴他,這不過是他的錯覺罷了,然而他們卻都像是石像一般屏氣凝聲,沒有一個人說話。

若昂三世終於接受了命運的擺布,他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國王氣喘籲籲地躺在床上,他聽到門外傳來爭執的聲音,其中一個熟悉的高亢的女聲聽在他耳朵裏,顯得尤為刺耳。

“外面在幹什麽?請您去看看。”他朝著正在床頭為他調配止痛藥的貼身侍從命令道。

那位侍從領命走出了房間,過了沒多久,他重新回來向國王稟告:“是太子妃殿下,她在外面想要求見陛下,但是被衛兵攔住了……因為陛下之前曾經下過命令,不會見任何客人,即便是太子妃殿下。”

“尤其是太子妃殿下。”若昂三世大口向外吐著濁氣,“我這個時候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她了。”

“可太子妃殿下不願意離去,她說……她說她是您孫子的母親,如果您已經到了臨終時刻,那麽由於您的兒子也臥病在床,只有她有資格站在您的床邊上。”

“啊!”垂死的國王發出一聲可怕的怒吼,嚇得那個仆人朝後跳了一步,“她已經迫不及待要親眼看著我咽氣了嗎?”

國王爆發出驚人的意志力,他用兩只手臂支撐著自己坐了起來,身下的絲綢床單因為用力過猛被手指頭撕開了幾個窟窿,細小的血滴子從國王的指甲縫裏冒出來,掛在他的指尖,就像是秋日清晨掛在枝頭的露珠一般。

“我想要安安靜靜地死去,難道這都變成了一種奢求嗎?”國王用兇狠的語調大聲說道,同時用帶著血的指尖用力撚著自己濃密的大胡子,“這個女人把我,我的兒子,我的家族都變成了笑柄,她把醜聞的汙泥抹在我的家徽上面。她把葡萄牙視為自己的囊中之物,可顯然這對她還顯得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