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王爺這邊似乎也被王妃的口無遮攔而觸動了逆鱗,眸光在一瞬間變得陰沉。

不過當他緩緩將手裏的毛筆放到玉制筆山上,似乎也在這短短時間裏,湮滅了突然激起的怒火。

再然後,北鎮王像這幾十年來慣常的那樣,一旦真是吵了起來,便默不作聲,轉身出去了。

人都出去了,宗王妃卻還立在原處不動。

奚嬤嬤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胳膊:“為了小輩的事兒,跟王爺這麽大吵,何必呢?”

宗王妃卻冷冷一笑:“看到了嗎?他連吵都不願跟我吵了。當年我總以為,他來宗家求娶,是真心愛慕著我。可是後來我才懂得,我父親的官做得不幹凈,為人短視,做到了泰州刺史,便再不會升了。選了這樣人家的女兒,陛下才不會猜忌。他這個人,看起來老實怕事,可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目的。誰在他的眼裏,不是一顆棋子?我發發脾氣又怎麽了?只要不礙著他的事兒,他都能忍的!”

奚嬤嬤覺得宗王妃言重了,便又是開解。

宗王妃掏出手帕擦了擦有些濕意的眼角,再次冷哼道:“憑什麽王府雞飛狗跳,那盲婦反倒躲在村子裏過清閑日子!去,派個嘴巴厲害的婆子去,趁著世子不在的時候,只當是傳我的話,好好申斥一下那膽大妄為的蘇落雲!”

奚嬤嬤一聽,心領神會,自是安排去了。

再說,嘉勇州王昀將軍那邊,聽說了韓臨風圖省事,想要將冬日糧食一口氣地運過來,也是連連冷笑。

“這得是多缺心眼的東西,才能想出這等法子來?他是怕肉不夠肥,引不來餓狼?”

一旁的幕僚也搖頭嘆氣道:“幸好上將軍您未雨綢繆,早就做了戰略後撤的準備,不然真讓這樣的人統籌糧草,不用人攻打,我們將士就要活活餓死在城墻裏了……您看,我要不要再給遷西糧草營做些什麽‘準備’?”

王昀哼了一聲:“那糊塗蛋都自己挖好了墓坑,哪裏還用你我操心?鐵弗人也好,叛軍也罷,都盯著他呢!自會去推他入坑……不過你要跟糧道周遭我們的人都打聲招呼,若是糧道有什麽動靜,緩一緩再到。”

那幕僚一聽,頓時心領神會。運糧的馬車笨重無比,雖然有護衛隊,可若無糧道周遭的守軍接應,便如牛車驢隊一般,毫無戰鬥力可言!

其實當初王昀將軍收繳了叛軍糧草時,就私藏了一部分,並未全都交到遷西糧草營裏去。

光是遷西糧草營被下屬們貪墨剩下的那些糧,壓根都不夠。所以就算韓臨風僥幸送到,王昀也備著後手呢!

王昀心知肚明,不必他推波助瀾,那遷西大營的驚天大雷就會接連炸響。

到時候,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地退兵,跟惠城的夫人團聚去了……

但願那頂鍋的浪蕩子命大,不要死在亂軍之中才好……

他要跟夫人說一說,給王府封白包的時候,就不要太吝嗇了。

畢竟中年喪子,是人間一大痛。多花些銀子,也是應該的。

且不提嘉勇州人心陰暗的算計,再說遷西的糧道。

遷西往嘉勇州運糧的糧道,若是滿載緩慢行駛,基本是三日的路程,大部分糧道都臨近城鎮,有過往官兵的照拂,還算好走。

可是因為中間要穿過一道山,所以一般在運糧的第二日,要穿過一道狹窄的山路。

這山上密草重重,正是兵家易於埋伏之地,自古以來,不知埋下白骨幾重。當地人稱此山路為“鬼子林”。

若是有經驗的押運官,路過此地的時候,一定要拿捏好通過的時間。

早晨不行,山中晨霧還沒有散開,若山頭埋伏了人,都隱在霧中看不見。

而晚上更是不行,貪黑走夜路,必定要撞背運。

趁著半路停下休整的功夫,遷西糧草營裏幾個原本的糧草營押運官也是如此勸解總督運的!

“督運大人,前方是重險地,我們還是折返回上一個鎮子安歇一晚,第二天中午再過這道鬼子林吧!”

騎在馬背上的韓臨風一邊接過酒壺啜飲一口,一邊捏住手指頭漫不經心地算了算:“若是聽你的,豈不是要錯過了糧食運到的時間?這足足耽誤了一整天的功夫!都在路上走了幾日了?不能洗澡吃肉,更沒有女人為伴,真是活都活不下去了!今天就算有閻王在那林子裏,我也不怕!當我們手裏的刀劍是吃素的?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大著膽子不用怕,若是能早些護糧回去,我分賞你們每人白銀二兩!”

聽了這話,那些運糧官難過地一咧嘴,而下面的兵卒則歡喜雀躍,大聲呼喊,先是謝過了督運大人的賞。

就在官兵原地休整,吃著飯食的時候,有個個子瘦小的兵卒趁人不備一溜煙跑入了旁邊的林子裏。

那裏有人正等著他,一看那兵卒來,立刻小聲問:“如何?他們是不是打算折返,明日中午再過鬼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