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頁)

主主仆仆一行人浩浩湯湯迎到府門口時,車輿裏的人還未露面,東籬帶著幾個家仆立在一旁。

月皊不起眼的小轎,在恢弘氣派的府邸和大皇子鑲金嵌寶的車輿旁,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車輿裏斷續傳出些交談聲,外面的人卻並聽不清。只是車輿內兩個人的聲線差距甚大,外面的人隱約聽出大多是大皇子在說話,小郡王偶爾開口。江家人的行禮打斷了車輿內的交談。

窗牖被推開,露出大皇子李漳的半張玉面來,他溫聲讓外面的人免禮。

“沒想到大殿下親自過來,快快進府小坐。”江三爺滿臉堆笑地迎上去寒暄。

月皊白著小臉坐在轎內。狹小的轎子暫時成了她的龜殼,她避在這裏,能避一刻是一刻。冬日的涼風無孔不入地吹進簡陋的小轎。月皊打了個哆嗦。這身粉色的“嫁衣”,乃初秋的厚度,哪裏能避冬日的風與寒。

外面江家人熟悉的聲音傳進來,讓月皊心裏酸澀復雜地生出幾分懼。小轎外的談話雖然都傳進了她的耳中,可她心裏亂糟糟的,倒是沒有心力注意他們在說什麽,所有的熱鬧聲音都被她自己的掙紮心跳遮了去。

忽然的寂靜,顯得那樣突兀。

月皊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努力回憶了片刻,隱約明白是阿娘的親生骨肉下了車。

寂靜還在持續。

這太奇怪了。

月皊疑惑不解,不知道這位小郡王怎麽了。好半晌,她才擡起手,想要掀開布簾一角瞧一眼。

忽然,祖母高呼一聲:“我的孩子!”

帶著哭腔。

月皊慢慢垂下眼睛,擡了一半的手也緩緩放下,剛才升起的好奇跟著散去。

江三爺很快收起眼裏的異色,親切地迎上去,拿出慈愛長輩的姿態:“這些年受苦了,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李漳一直坐在車輿內,謝絕了入府小坐的邀請。眾人恭送了他的車輿,簇擁著小郡王入府,外面的熱鬧聲逐漸遠了。

江三爺回頭,望了眼跟在小郡王後面的奴仆。江三爺並沒有想到大皇子殿下不僅親自送小郡王歸家,還給小郡王安排了奴仆。

一個內宦,一個走路似用尺子量過的年長嬤嬤,還有四個婢子、四個小廝。尤其是那個內宦和嬤嬤,可不是隨便派的,在大殿下身邊也是體面人。

月皊的小轎孤零零停在角落,似乎被所有人遺忘。

“娘子,他們進去了……”轎外傳來花彤壓低的聲音。

月皊抿了抿唇角扯出一絲笑容來,終究還是擡起手,將布簾拉開一點點。她的視線小心翼翼越過人群,落在小郡王的黛藍背影上。

身量有些高,又很挺拔。

月皊的視線下移,落在小郡王身側的刀。這樣的日子,他居然隨身帶著刀……

他的刀,比她的腰還要寬。

月皊纖細的指尖一顫,布簾從她指上滑落,灰褐色的粗布隔絕了視線。

不多時,外面又傳來了陳六郎的聲音。江府的管事迎上去,笑臉相迎地將人攆了。

陳六郎離去之後,郡王府門前的小轎越發顯眼。遠處看熱鬧的人群已散了一些,仍有些人三三兩兩地聚著看熱鬧。

月皊快要凍僵時,小轎終於又被擡起。並未走正門,從側門擡進了府中。

小轎停在她曾經的住處。

“姨娘,到了。”引路的人已不是東籬,換了江雲蓉身邊的另一個婆子。

月皊握在一起的手慢慢松開,輕輕舒出一口氣,才下了轎。她擡眼望著眼前的舊住處,眸色漸黯。

她的觀瀾齋,改名觀嵐齋。

月皊邁步進去。

不過半個月而已,這裏徹底變了樣。她原本的東西,已經一件都不再。不僅連箱櫃床榻這樣的大件都換了新的,就連曾經的荼白理石地面也被撬去,換了新的玄紋。

當婆子引月皊到她的住處,花彤先變了臉色。

逼仄的小小夾間,在兩間盥室之間,陰暗潮濕,無窗無門,一道半截簾子垂在門口,全當是門。裏面只一張窄窄的木板床,連桌椅也無。

冷臉婆子站在門口掀開簾子,告訴月皊這裏面是她的住處,並不邁進去。裏面那樣狹窄,三個人恐怕擁擠站不開。

“小郡王為救大殿下受了傷,如今需要日夜照料。將姨娘安排在這裏,是更方便伺候。”婆子冷聲說話。

花彤氣得瞪圓了眼睛,她沒想到自己不能和月皊住在一起,一想到不能跟在娘子身邊照料,本就染了風寒的她,氣得腦袋暈暈地疼。

婆子走了之後沒多久,又有婢子過來帶走了花彤。

月皊默默走進小小的夾間,坐在床邊。夾間裏很暗,只有從布簾下透進來的光。

皚皚悲戚裏,她又生出尋死念頭,指端撫著脖前,已摸不到勒痕。死是什麽滋味,她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