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3頁)

月皊抵觸地皺了下眉,才擡起眼睛,揚起一張平靜柔好的臉龐。

一個脊背略彎的男子立在門口,細著嗓子開口:“郡王剛回府,許多事情沒顧上。姨娘晚膳才備好,可是現在用?”

月皊頓時明白過來這人當是宮裏出來的內宦。

月皊沉默了一息,才柔聲開口:“有勞了。”

“姨娘稍候。”孫福笑著應了,立刻吩咐婢子去準備。

月皊出去時才發現外面的幾個婢女都是生面孔,並非江家人。因為都是生面孔,她藏在心裏的局促稍微淡了些。

月皊款步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東西。即使現在餓得厲害,即使這半個月來她沒有一天吃飽過,進膳依舊優雅無聲、得體端莊。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婢子為屋內掌了燈。柔亮的光影照在月皊冷白的臉頰,襯出幾分柔和的靜美。

也將桌上那碟蒸鹿酥照出一層誘人的光澤。

月皊握著筷子嘗了一口,在心裏默默想著四喜樓的蒸鹿酥排第一也不是不行。

對於月皊的遭遇,孫福自然知曉,他默不作聲地打量著月皊的舉止,收回目光立於一旁靜候著。

待月皊放下筷子,孫福才笑著開口:“我等被大殿下派到三郎身邊,自當盡心盡力服侍。不過許多事情還是姨娘來做更方便。”

聽了這話,月皊雲黛微蹙,有些茫然不解。她飛快思索了一下,開口詢問:“聽說三郎傷得很重?”

月皊先前分明聽說小郡王為救大殿下身受重傷,曾九死一生命懸一線。可今日見了,她卻瞧江厭辭完全不像受傷的樣子。

“是。”孫福語氣篤定,“別的傷姑且不算,長箭卻是擦著心窩破體而出。如今傷口尚未痊愈,仍需日日用藥調理。”

孫福又是一笑,繼續道:“三郎習武之人,體質優於常人。哎呦呦,那傷口瞧著真是令人觸目驚心,偏偏三郎竟像是不知疼似的,也不用下面人的幫忙,自己往傷口上抹藥那是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月皊認真地聽著。

半晌,她緩緩點頭,說:“我明白了。”

月皊慢慢垂下眼睛,唇角抿出一抹略帶淒清的淺笑來。孫福提點得已很明顯。比起過去半個月的遭遇,如今到了這裏倒也不能說不好。

她很快藏起眸中的悲戚,重新擡起帶笑的臉,認真請教:“初見三郎不知他的喜好,還望提點一二。”

孫福臉上的笑,悄無聲息地深了幾分。

孫福只說了一句:“姨娘寬心,三郎並非心胸狹隘卑劣歹毒之流。”

月皊心中惴惴,也不知該信幾分。可既然他是阿娘和阿耶的親生骨肉,應當也是很好的人才對。

江厭辭很晚才歸。

這一次,月皊沒有躲進夾間。

江厭辭視線隨意一掃,掃過月皊,繼續往裏走。不過只邁出一步,他再次將目光落回來。

他去前院前,她哭得淚水漣漣,此時卻眉眼帶笑溫柔乖巧。

江厭辭停下腳步,落過來的打量目光明目張膽。

月皊微微翹著的唇角有一點僵,她硬著頭皮迎上江厭辭的目光,心口撲通撲通地跳著。

心跳一聲快過一聲,在月皊快要維持不住勉力裝出來的笑臉時,江厭辭收回了目光,往裏間去了。

待他進了休憩的內屋,月皊才悄悄松了口氣。他剛剛似有話說,此時月皊呼吸平復了才忍不住去想他剛剛想說什麽?

跟著江厭辭去了前院的小廝湊到孫福耳邊低語。得知江厭辭在前面飲了酒,孫福皺了眉,立刻吩咐婢女去端溫的膠梨飲子,又詢問沐浴的熱湯可有備好。

孫福低聲道:“三郎身上的傷不宜飲酒,若姨娘能勸上幾分才好。”

月皊抿了下唇,沒接這話,而是柔聲尋問江厭辭要用的藥。孫福便將江厭辭內服外敷的各種藥用法用量仔細地說了。

江厭辭從裏間出來時,便看見月皊在專注地聽孫福說話。

江厭辭收回視線,往浴室去。

月皊後知後覺江厭辭是去沐浴時,幾不可見的蹙了下眉,顯出幾分為難猶豫之色。

孫福察言觀色,一眼看出她的顧慮,低聲解釋:“三郎浴時,不需他人服侍。”

月皊微微驚訝。

她從小到大沐浴的時候,習慣了很多人服侍。她剛剛瞧著幾個婢女並未跟進去,正犯難要不要跟著。

對於這個新身份,她努力習慣,卻又難以習慣。總是顯出幾分遲鈍與笨拙來。

江厭辭沐浴後換了衣服,只著就寢時的雪色中衣。他在圈椅裏坐下,接過孫福遞過來的膠梨飲子,只喝了一口便不喜放下。

燈光打在他的側臉,鼻翼側落下陰影。明暗的光影交錯,將他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襯得更為鋒利。

月皊忽然想起阿娘總是對著阿耶的畫像黯然,阿娘時常說畫像畫不出阿耶的神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