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3頁)

聽見湯伍的聲音,江厭辭將支摘窗關合,收起笑容,面無表情地轉過身。

湯伍走近,低聲:“查清楚了,那人確實逃進了尚書大人的府中。”

江厭辭面上沒有什麽表情,似並不多意外,亦不覺得事情棘手。

湯伍笑呵呵地湊到江厭辭面前,聲音更低了幾分,問:“門主,那天屏風後的婢女是哪個?門主竟壞人好事,您要是不摻和一把,說不定我就借此娶到媳婦了呢!”

江厭辭這才擡眼,從上到下地打量著湯伍。

湯伍被看得發毛,他沒什麽形象可言地提了提褲子,笑著說:“我穿上府裏小廝的衣裳也挺像那麽回事的吧?”

江厭辭開口:“日後不要再踏入府中半步。送信之事交給青山。”

湯伍愣了一下,急問:“我暴露了?”

江厭辭未答,拿著華陽公主的信進了裏間。

湯伍立在原地琢磨是怎麽暴露的。難道這府中有敵人?他琢磨不出來,也不敢多待,趕忙離去。

江厭辭拆信時,遠沒有月皊那般心情復雜。

他知道這封信是他的親生母親所寫,可到底是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厭辭:

得知這件荒唐事,輾轉反側夜不能眠,每每提筆不知怎落言。終究是母親疏忽,才會讓你流落在外,未能護你長大。思及你這些年可能的遭遇,心中絞痛難忍。然孝事纏身,不得立歸,更添牽思。

又聽聞你英勇俊姿之事二三,倍感欣慰與驕傲。你父親在天之靈亦當如是。京中繁文縟節勾結瑣事,若遇刁難,進宮請恩。此番亦去信宮中與陛下求得恩典多加照拂。萬事以己為重,勿要憂心與懼然。

你姊月慢已在歸京途中,願我兒與月慢、月皊和洽。

過去十七載,骨肉分離,字淺情深未能盡言。惟願余生歲歲,再不分離。

良久,江厭辭將信放下。

縱使冷漠如他,也能從這字字句句中品出以為母親的用心良苦,心中生出幾分陌生的慨然。

他從不知道何為親人,很小的時候被師父帶回去,與一群半大孩子們刻苦練武。

師父對他們一向嚴厲,鞭打責罰家常便飯,吃飽飯都是一件奢侈事。更別說為了讓他們武藝精湛,而給他們身體造成的永久性的創傷。

可即使這樣,師父也是他們這群孤兒的救命恩人。沒有師父,他們早已餓死街頭。更何況,師父雖對他們嚴厲到不正常,在外卻也會拼死保護。

老頭子總是說這群孩子我怎麽揍都行,旁人碰一根手指頭都不行。

師父已經不在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就像幼時被師父帶著回去報仇一樣。他們這些活著的人總要尋到當年之事的真兇,給那糟老頭子報仇。

江厭辭轉眸,視線落在桌上的信箋,逐漸皺起眉。

身世是個意外,打亂了他的計劃。

那個真兇,很可能是如今的九五之尊,他的親舅舅。

他望著那封信,腦海中浮現那位還未見過的母親,第一次希望真兇另有其人。

要不然,當他屠了皇宮時,不知這位惟願歲歲不分離的母親又當如何輾轉反側夜不能眠。

江厭辭聽覺異於常人,吳嬤嬤到庭院裏,他已辨出她的腳步聲。他收了信,起身走出去。

“如何?”他問。

“一蓮居和百簇閣都空著,姨娘隨時都可以搬過去。”吳嬤嬤稟話。

——江厭辭吩咐她給月皊在府中找個小院子。

他既無心讓月皊做侍妾,她仍住得這樣近,不大好。

月皊正從梅林回來,紅撲撲的小臉蛋上覆了一層喜悅的薄汗。她立在門外,聽見江厭辭和吳嬤嬤的對話,不由停下了腳步。

·

夜深了。

月皊躺在窄窄的木板床上,腦子裏亂亂的,怎麽也睡不著。她翻了個身,差點又一次從木板床掉下去。

月皊擰著眉坐起身,在一片黑暗裏細眉擰著,犯了大難。她一動不動呆坐了好半晌,才終於下定了決心。她穿上鞋子走出小間,朝裏間望去,隱約瞧著裏面尚有光。

她忐忑地走到門口輕叩,低聲:“三郎,你歇下了嗎?”

“何事?”

江厭辭剛打算熄燈安歇,聞言,剪燈的動作停下,望向門口。

月皊立在門外抿著唇沒有立刻答,沉默了一陣,才聲音小小地問:“我可以進去說話嗎?”

聲線裏的緊張不安藏無可藏。

江厭辭走到門口,“吱呀”一聲拉開房門。他臨睡前需換藥,此時衣襟未攏合,雪色的兩扇衣襟間胸膛一覽無余。他身量高,月皊立在他身前,勉強到他喉結。

房門忽地拉開,月皊一眼望見他的胸膛,頓時神情不自然地垂下眼不敢亂看。

“就、就是、那個……”她結結巴巴什麽也說不出來,臉頰先紅了。

江厭辭知曉晚上與吳嬤嬤的對話被她聽了去,他想了想,難得主動開口問:“對那兩個住處都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