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5頁)

江厭辭收了手。

車輿裏陷進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只十分規律的不停車轅軋道聲,和車夫偶爾的一道趕馬聲。

月皊使勁兒地抱住手裏的暖手爐,汲取暖意。可是她還是覺得好冷好冷,好像抱著一塊冰一樣感覺不到熱氣。她垂著的眼睛,視線輕挪到一側,瞥向江厭辭的手。

他的手掌總是很溫暖。

月皊悄悄擡眼望向江厭辭,見他倚壁而坐,合著眼。

月皊想要去握住他的手汲取溫暖,可是那樣太唐突了,只小心翼翼地將手挪過去,輕輕去攥他的衣袖。

將他的袖角攥在手心,月皊才反應過來自己手上有血。血跡弄臟了他的袖子。她慌張地松了手,再擡眼時,看見江厭辭已經睜開眼,視線落在她染血的手上。

江厭辭憶起月皊跌坐在地,雙手緊握酒壇碎片的場景。他問:“若我不來,你要用碎片割腕還是切脖子?”

月皊虛弱地搖頭,有氣無力地嗡聲:“割李潛……”

江厭辭對這答案有些意外。

又是一陣沉默,月皊小聲喃喃:“我才不要死。我得活著報仇。”

她吸了吸鼻子,伴著掉下一滴眼淚,再繼續說:“弄、弄死他……”

江厭辭一下子笑了,問:“你用什麽法子弄死李潛?”

月皊不說話了。她低著頭,一顆又一顆不斷掉下來的淚珠兒做了回答。

——她還沒想到法子呢。

“籲——”坐在前面的車夫稟話到了江府。

江厭辭抱著月皊下了馬車,大步踏進府門,徑直往觀嵐齋走去。

駕車回來的這段時間,雪越下越大,地面鋪了厚厚一層。寒風卷著寒雪打在月皊的臉上,掃進她的脖子。剛剛在車輿裏好不容易緩過來一些,被寒風這麽一吹,月皊又開始發起抖來。她將臉埋進江厭辭胸口,瑟瑟閉上眼睛,腦子裏昏昏沉沉。

她聽見孫福的說話聲,也聽見花彤的哭聲。她很想拉拉花彤的手,告訴她自己沒事讓她不要哭,可是她眼皮沉沉,睜不開。

江厭辭直接將月皊抱進她的小間。一邁步進去,江厭辭怔了一下。他原本也能猜到她的住處不會寬敞,卻沒想到逼仄成這個模樣。

他暫且將人放下,吩咐身邊的人去準備熱水、去宮裏進太醫。

吳嬤嬤猶豫了一下,詢問:“去請太醫時怎麽說?”

“照實說。”

“是。”吳嬤嬤望了一眼縮在窄床上昏迷中都在發抖的月皊,皺了下眉,快步轉身親自出去辦。今夜大雪,差別人去太醫院說不定會有耽擱,她要自己跑一趟。

·

今晚早些時候,江厭辭命人將江雲蓉押回來。這事兒江三爺很快知曉,倒也不好阻止。待下人稟告江厭辭把月皊抱回來,江三爺皺起眉頭。

府裏老太太上了年紀,顧不上事情。二哥出了事,如今江厭辭歸來,雖名義上襲了爵,可江家的鑰匙還在他手中。

江雲蓉對月皊做的那些事情,江三爺不是不清楚。只不過自己的親生女兒被休棄這樣的奇恥大辱,他心裏也不是沒有對月皊的怨恨。對江雲蓉做的那些事情,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多有縱容。

江雲蓉已被帶了回來,她剛氣沖沖地來找父親。江三爺也只是勸她稍安勿躁。

“盯緊些。”江三爺吩咐下面的人。

他倒是要看看這個從天而降的侄兒要做什麽。

·

月皊以為自己昏睡了許久,實則只是一小會兒罷了。她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一個人也沒有。

她分明認出來這裏是她自己住的那個小地方,可是周身的黑暗還是讓她忍不住想起那個漆黑狹窄的棺材、那個潮濕黑暗的牢房。她白著臉坐起身,抱著腿,下巴搭在膝上,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從半截布簾下方漏進來的光。

江厭辭將月皊放下後,只是去換了身衣服,便重新過來。他掀開布簾,便看見月皊已經醒了。醒了的她又是一副驚慌的模樣。

月皊擡起淚水漣漣的臉,望著立在明亮光影裏的江厭辭,小聲問:“今、今晚外間可不可以多點盞燈?”

江厭辭沒回答,而是望著月皊的小臂。她一邊袖子滑上去一些,露出一小節藕白的小臂。此時在她的小臂上有幾個不起眼的小紅疹。

江厭辭走過去,拉過她的手,問:“怎麽弄的?”

月皊在黑暗裏費力地眯起眼睛來瞧了一會兒,才知道他問的是什麽。

“潮。”她小聲回答。

“什麽?”江厭辭沒聽懂。

月皊抿了下唇,才再小聲重復:“這裏潮……”

逆著光,陷在黑暗裏的月皊並沒有看清江厭辭皺起的眉。

花彤小跑著過來,紅著眼睛說:“熱水都弄好了,娘子咱們去泡個熱水澡,好好暖暖身子!”

她一邊說一邊哭,過來攙扶著月皊往浴室去。江厭辭朝一側退,讓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