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3頁)

外面不知何時變了天。雪虐,風也兇。

強烈的寒意卷進來,月皊打了個寒顫,繼而軟聲打了個噴嚏。迷糊發昏的頭腦倒是短暫地清明了片刻。

“三郎……”余下千言萬語盡道不出,月皊只能用一雙紅紅的眼睛望著江厭辭。

江厭辭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善解人意之人。可是這一刻,他在月皊這雙淚眼中看懂了鋪天蓋地的委屈。

江厭辭心裏忽然生出一種很陌生的感覺。他已經失去痛覺太多年,並不清楚心口莫名其妙被蟄了一下的滋味是什麽。

他別開視線,去解綁住月皊雙足的繩索。她早已脫落了一只鞋的左腳上,白綾襪松松垮垮掉下去一半,掛在纖細的足尖,露出大片皙白的足背和微凸的踝。

江厭辭一邊去解繩索,一邊解釋:“你得自己紓解出來,否則會氣血攻心。就算去給你找大夫,也只是緩解之後的心絞痛,不能解燃眉之急。”

他探手,修長的指捏住月皊欲落不落的白綾襪,慢慢提上去,指背碰到她滾熱的足背。江厭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回過頭望向月皊水洗般的嫣紅面頰。

柔暖的燈光被粉色的紗帳一隔,越發將床榻裏照得春意盎然。

“聽懂了嗎?”江厭辭問。

好半晌,他才看見月皊動作極其緩慢地點了下頭。於是他起身,將另外一半懸掛的紗帳也放下來。

柔軟的輕紗慢慢降落,他看見月皊充滿淚水的眼中一瞬間浮現的慌亂。

是以,他補了一句:“我在房中守著你,別怕。”

江厭辭轉身,朝屋中正中央的方桌走去坐下。桌上有茶,早已涼透。他提壺倒茶的手,幾不可見地抖了一下。

柔香的床幔裏,傳出月皊柔柔弱弱的哭聲,還有斷斷續續的呼痛聲。可是她並沒有任何動作。

江厭辭等了許久,才開口:“月皊?”

月皊的哭聲忽地變大,勾著幾許說不清的酸楚委屈。她張了張嘴,嗡聲說了什麽,聽不清。

江厭辭走向床榻,並沒有去掀輕薄的紗帳。一帳之隔,他立在床榻邊,終於聽見了月皊反反復復委屈哭訴的那句話——

“我不會……”

江厭辭忽然轉身,大步朝一側的櫃子走去。他動作飛快地在櫃子裏那堆小玩具中翻找,將裏面的東西翻得滿地都是。最後他尋到兩本小冊子,隨手翻開,皺眉掃過,翻到合適的頁面,回到床榻。他從兩扇紗幔間,將小冊子遞進去。

不多時,江厭辭聽見床榻內翻動紙頁的聲響。以及,另外的一些不該他聽的聲響。

江厭辭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可是又過了一會兒,紗幔內又傳來月皊的哭聲,和強抑著的喘聲。

江厭辭回頭,望向床榻。薄薄的粉紗,將床榻裏的情景映個大概。她痛苦地蜷縮在被子裏,一只手從被中探出,死死攥著紗幔,粉色的紗幔被她流血的手攥皺,洇染了一塊塊血漬。

月皊覺得自己要瘋了,偶爾清醒的間隙,她隱約聽見了水聲。

江厭辭在床榻邊坐下,隔著那層紗幔。他探手伸進紗幔,又移進月皊身上的錦被。

月皊一下子睜大了眼睛,瞳子惶惶地望向江厭辭。

寒風將紗幔吹出陣陣漣漪,讓紗幔外江厭辭的面容也縹緲模糊了起來。

很快,月皊進入到一種說不清是極度清醒還是極度混亂的狀態。她清晰地感覺得到江厭辭手指的每一個蜷起的細小弧度,又混亂地不知道身在何地。

深冬夜晚的風那樣寒冷,和身體上的熱相撞著。在下一次寒風拍來時,月皊強撐著坐起身,隔著紗幔去抱江厭辭。

江厭辭垂目,望向懷裏的人。淺粉色的紗幔輕薄柔軟,緊緊覆在她的面頰,將五官勾勒地清楚。她染了血跡的紅唇微張,帶濕了一小片紗幔。

她柔軟地枕在他的肩上。

有那麽一個瞬間,江厭辭在想自己這是何必呢?

他要她,本也是名正言順,又何必拘泥著,用這樣的方式來折磨自己。

有必要嗎?

後來,他將杯中涼茶一下子潑在自己的臉上,一滴滴水珠沿著他冷峻的面頰緩緩滑落,貼著前頸,消滑進衣領。

江厭辭回頭,望向歸於安靜的床榻。

有必要。

他走到窗前,將夜風中搖晃的窗扇關上,阻隔寒風進來,打擾了她安歇。

江厭辭原想著讓她休息一會兒。可即使紗幔相隔,他也很清楚床榻裏的人一直都沒有睡著。

天亮了。

江厭辭在桌邊坐了半夜。他起身,朝床榻走過去,盡量放低了聲音:“月皊,我們要離開這裏。”

床幔內暫時沒有回答。

江厭辭又等了片刻,隱約聽見了微弱的哭聲。他猶豫片刻,擡手掀開紗幔。

紗幔被掀開的那一瞬間,月皊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帶著哭腔地嗡聲了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