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吳娘子將醒酒湯交到江厭辭手裏,立馬折回方廳,去扶躺在地上的余愉。余愉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打著呼嚕呼呼大睡。

“怎麽醉成這樣……”吳娘子搖頭,費了好大力氣才連拖帶拽地將余愉弄到房裏,搬進床榻上。

望著一無所覺嘴裏叨叨囈語的深醉,抹一把頭上累出的汗。她一邊往外走一邊嘟囔著:“遠近就是不一樣,那邊親自帶去泡澡,這邊問都不問一句,任由傻姑娘躺在地上睡大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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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厭辭將醒酒湯遞給月皊。月皊雙手捧著碗,乖乖地喝著。她吃東西永遠都是小口小口,斯文緩慢。一大碗醒酒湯被她一小口一小口喝完,花了好些時候。

江厭辭便坐在一旁,看著她如何花了近兩刻鐘將醒酒湯喝完。

她終於喝完,將空碗遞給江厭辭。江厭辭接過來,放到一旁的時候,不由覺得自己看她喝了兩刻鐘醒酒湯這行為,也有夠無聊。

“泡好了嗎?”江厭辭問。

月皊“唔”了一聲,軟軟地開口:“暖和,再泡泡……”

江厭辭坐在一旁,便看著她懶倦地合上眼,慢慢坐在熱水裏睡著了。她偏著頭,臉頰一側枕在浴桶邊兒。左手放在熱水裏,右手即使睡著了也牢牢攥著桶沿。

江厭辭起身出去了一趟,喝了杯提神的涼茶。

冬日寒冷,浴桶裏的水涼得很快。江厭辭又給月皊添加了些熱水,讓剛開始犯涼的浴湯再暖熱起來。

水柱沖進水面,惹得沉沉水面一下子活絡起來四處逃竄,濺得水汽繚繞升騰,將水中皎玉無暇的美人勾勒出隔著水霧的仙意。

水聲停,江厭辭望著終於歸於平靜的水面,心道自己若是個出家人,有這美人整日這般折磨著他,他克制得定然能得道升天。

他將添水的木桶重重放下,木桶落地的聲音引得月皊酣眠中蹙了下眉。片刻之後,她輕蹙的眉頭慢慢舒展開,繼續沉睡著。

江厭辭沒有出去,只在不遠處坐下。雖不知緣由,他卻也知道月皊夜裏不敢一個人待著。

——浴室燈光不甚明亮,若她醒來發現自己一個人,說不定又要眼睫顫顫懼得落淚。

月皊坐在浴桶裏沉沉睡了近一個時辰,才轉醒。她有點頭疼,腦袋暈乎乎的。她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江厭辭的側影。

他坐在不遠處,側身而坐,一手支額,閉目小憩。

月皊低頭發現自己坐在水裏,果不其然別捏不自在起來。她小聲問:“三郎,你睡著了嗎?”

江厭辭不答。

他並沒有睡著,卻暫時裝作睡著了,也好留出時間給她從水中出來,將她自己收拾妥當。

江厭辭一直合著眼,聽見水聲,知道她從水中跨出來。滴滴答答落地的水聲黏黏糊糊,江厭辭的眼前裏仿佛能浮現水珠沿著她婀娜纖細的身子慢慢滑落的情景。

他皺了下眉。

緊接著是開衣櫃和衣物摩挲聲,再接著是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大氅落在肩上的時候,江厭辭睜開眼睛,對上月皊驚慌的眸子。

“是我吵醒三郎了?”她捧著大氅小心翼翼地為他披。

她抿抿唇,又唇角勾出一絲溫溫的淺笑:“醒了也好,回屋裏安歇。”

江厭辭“嗯”了一聲,起身往外走,月皊默默跟在他身後。她努力回憶自己醉酒之後的事情,可記憶有些七零八碎。若深想,便覺得頭更疼了。

從浴室走出去,經過方廳,江厭辭停下腳步,提了桌上的茶壺,又倒了杯涼茶。

月皊安靜地立在一旁,忍了好久,才小聲問:“三郎,我喝醉了之後沒有胡說八道惹笑話吧?”

涼茶入喉,短暫的清涼帶來一陣舒愜。江厭辭如實道:“你問太子知不知道江家的事情。”

月皊忽地變了臉色,因沐浴太久而粉嫩緋紅的面頰一下子失了血色,她向後退了一步,瀲灩的眸光裏浮現慌亂,她慌不擇言笨拙開口:“我不喜歡太子的,我只喜歡三郎。”

江厭辭將沒有太多情緒的目光落過來。

對視著他的目光,月皊輕輕咬唇。她也反應過來自己這話好假,他定然是不會信的。

她探出手來,怯怯地去攥江厭辭的袖子,低軟又認真地說:“我只能喜歡三郎,也只會喜歡三郎。”

幾字只差,意之千裏。

“好啊。”

江厭辭隨口應了一句,讓月皊琢磨來琢磨去也琢磨不透是什麽意思。是……不在意嗎?

江厭辭望著她皺眉的模樣,問:“頭疼不疼?”

月皊點頭。

江厭辭知道她第一次喝酒就喝了紅纓酒,此時雖醒酒了應該也不太舒服,會覺得頭腦沉重發悶。

“有點悶,想出去透透氣。”月皊歪著頭,用手心來揉一側的額角。

“去拿件厚衣裳。”江厭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