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第4/5頁)

月皊回頭審視地望向那個姚族人,道:“離娘姐姐你把阿淩帶著,再帶兩個侍衛同去。”

李漳擡眼瞥了月皊一眼,道:“那就不用了。我也會跟著去。”

離娘有些驚訝地望向李漳。在他說這話之前,她並沒有想過李漳也要同去。

那位坐在椅子裏的姚族人感受到月皊對離娘此去的不放心,他站起身來,以中原人的禮節向月皊作了一揖,含笑道:“在下微生默,此番不管查探結果如何,定然將離娘完好無損地送回,還請小娘子勿憂心。”

其實月皊以前有點不太信這事兒,因為這個姚族人看上去很是年輕,只三十出頭的模樣。如今仔細聽他開口說話,倒是聽出了中年男子的聲線來。月皊不由感慨傳言不虛,姚族人個個容貌脫俗,不僅好看,還顯得年輕!

離娘若能和家人團聚,這自然是大好事。月皊親自將離娘送到馬車上,駐足在府門口,目送著離娘遠去。

月皊回到調香室,看著她與離娘昨日做了一半的香料,忽然覺得有點孤單。

離娘小時候的家不在長安,此番去調查也不知何時會回來。月皊再一琢磨,若那個俊美的姚族男子當真是離娘姐姐的父親,離娘姐姐也不會再回來與她同住了。

回憶著這段時日兩個人每日一起調香貼花鈿的細碎時光,月皊著實有些舍不得。

她抿了抿唇,拉開椅子落下,沉默地繼續調制昨日兩個人弄到一半的香料。

調香室裏芳香四溢,卻是形單影只的孤單味道。

天色狠下來,花彤進來添燈。

“娘子,明日再弄吧。往日離娘也不會大晚上調香的。”花彤勸。

“再一會會兒。”月皊頭也沒擡。

她又弄了一會兒,後來眼睛有點疼了,才離開調香室,洗漱一番,回了房。

她踢了鞋子上了榻,動作熟稔地拿起床榻裏側的兔子布偶,緊緊抱在懷裏。兔子布偶是離娘給她縫的,有一對又長又大的兔耳朵。若是將兔耳朵拉直,這只兔子布偶有半人長。月皊每晚都會抱著它睡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月皊臨睡前看了親生母親的畫像,使得她這一夜陷進夢魘裏。

夢中,她大著肚子被關在一個漆黑的屋子裏,不見天日。無聲的黑白夢境裏,忽然闖進了人,那些人把她摁住綁在床榻上,用刀子剖開她高聳的肚子。嬰兒從她的肚子裏取出來,鮮血從她被剖開的肚子汩汩湧出,黑白畫面的夢境忽然就被鮮血染紅,紅得駭人。

月皊在夢裏不停地掉眼淚,又在夢外的床榻間翻來覆去大聲喘息著。

一聲驚雷後,降下這個春天的第一場暴雨。雷聲轟鳴,劈天開地般轟轟烈烈。

驚雷把月皊從噩夢中叫醒。

她尖叫了一聲,一下子坐起來,雙手捂在自己的胸口,大汗淋漓地大口喘著。

又是一陣轟隆隆的巨響,好像將整個屋子都撼動,月皊打了個哆嗦,顫著手抱緊懷裏的兔子布偶。

“啪”的一聲響,是颶風吹開了窗戶。寒風與暴雨一下子從窗口灌進來。

“花彤!阿淩!”月皊顫聲喊人。她的聲線裏殘著噩夢裏的懼,又被轟隆隆的劇烈雷聲掩蓋住。

望著不斷從窗戶裏傾灌進來的暴雨,月皊只好放下懷裏抱著的布偶,起身下床自己去關窗戶。

灌進來的寒氣讓月皊打了個噴嚏。她站起身,朝著窗口走去。吹進來的寒風忽然將桌上的兩盞燈相繼吹到落到地上去,落了地的燈盞滾動著,最後不知滾到了哪裏,燈光也全熄滅了。

一瞬間,月皊什麽都看不見了。

她睜大了眼睛,閃電帶來刹那的光照出來的枝杈與檐角晃出可怖的黑影,像甩起的鐵鏈,也像蜿蜒的血跡,也不知道是夢裏鎖著她母親的地方,還是先前關著她的牢房。

月皊臉色蒼白地向後小小退了一步,又瑟縮地慢慢蹲下來。她閉上眼睛,去捂自己的耳朵,不去聽驚雷,不去看黑影,她拼命在心裏勸著自己不要再去胡想那些可怖的畫面。

小小的啜涕被雷聲掩藏,她不停地發抖,卻不知自己在哭。

忽然被一雙手臂抱住,熟悉的感覺讓她哭著靠過去,也不想去分清到底是不是她自己想象出來的三郎。

“月皊,別怕。你不在牢裏,你在我身邊。”

江厭辭抱起月皊,將她放在床榻上,轉身時被月皊死死拉住手。江厭辭俯下身抱抱她,柔聲:“我不走,去關窗。”

月皊怔怔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將緊攥江厭辭的手慢慢松開。

江厭辭大步走到窗前,將窗戶關上,又拾起落在地上的燈,將其點燃,溫柔的光自燈盞周圍慢慢傳開。

他繼續點別的燈,溫聲:“勇敢些,月皊。”

月皊望著渾身濕透的江厭辭,眼淚一顆又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