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2/3頁)

那之後,杜若離仿佛再沒有穿過那樣素簡的衣裙。

她的確更像一位皇後了。

但最初的,最真實的那個杜若離,也的確慢慢被殺死了。

從前不覺得有什麽,見她難過,心裏還隱隱覺得快意,現在驀然回首,皇帝忽然覺得很羞愧,心臟仿佛是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攥住,疼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個鮮活的杜若離,在深宮裏的人慢慢殺死了。

更叫他痛苦的是,直到杜若離死去之後的若幹年,他才愕然聽聞她的死訊。

皇帝想到這裏,忽然間又覺得慶幸。

慶幸他當初即便生了廢後的念頭,也沒有想過賜死杜若離。

如若不然,豈不是要他殺死她兩次嗎?!

皇帝呆呆的立在原地,不知過去多久,終於茫然回神。

他將打開的衣櫃合上,再沒有改換妝扮的想法,離開了讓他窒息的寢殿,往椒房殿的正殿去。

庭院裏陽光正好,殿內窗扉半開,微風隱隱,外邊就是湛藍的天。

這也是那晚他見到杜若離,陰差陽錯與她交換身體的地方。

皇帝的心情終於好了一些。

他慢慢踱步過去,手指虛虛撫上窗欞,心想世事果真難料,那夜杜若離穿著濕衣、滿心絕望坐在此地等他前來的時候,怕也不曾其後的柳暗花明吧?

他要對若離好一些。

他該對若離好一些的。

所幸他還有機會彌補,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一生可以共度。

皇帝想到此處,心頭那片陰霾終於散開,手掌落在窗欞上,禁不住在心裏想:

若離在椒房殿時,也如他這般,閑來無事時將窗欞細細撫摸嗎?

他不是會多愁善感的人,只是現下換成杜若離的身體,來到杜若離住過的地方,品味著杜若離的人生,難免心生感慨。

正悵然間,忽聽遠處凈鞭聲隱隱傳來,新來到他身邊的宮人難掩歡喜,走進殿來:“娘娘,陛下往這邊來了呢。”

皇帝不自覺的微笑起來:“她怎麽來了呢。”

再在心裏邊掰著指頭算了算,從他搬出宣室殿到現在,滿打滿算不超過兩個時辰,杜若離就急匆匆來找他了。

皇帝心頭充斥著一股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隱約甜蜜,起身出殿去迎,正見杜若離身著天子常服步下禦輦。

見到他之後,她眸子顯而易見的亮了一下,揮揮手遣散近侍,大步上前,拉著他的手往寢殿去。

皇帝沒飲酒,此時卻不禁有些醺然,忍不住想:她好愛我。

然後他就聽羋秋急忙忙的說:“怎麽辦?徐太傅好像發現我不是你了!”

這簡直一個霹靂從天而降,直接把皇帝那點花花心思炸沒了。

他再也無心去想花前月下,驚愕道:“怎麽會?!”

又很快冷靜下來,溫和了語氣,徐徐道:“若離,你別急,從頭開始,慢慢講給我聽。”

羋秋眼角微微紅著,神情愧疚,又有點心虛:“今天下午你離開沒多久,徐太傅就前去求見,你知道的,我對他又不夠熟悉,當然不想見他了,只是我記得你從前提過,說與他師生情誼甚深,拒而不見反倒顯得可疑,便著人傳他進去了……”

說到這裏,她禁不住哽咽起來:“他進門之後請了安,便同我隨意敘話,慢慢的把話題扯到了從前教導你讀書的時候,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心裏邊難免警惕一二,果然,沒過多久,他就裝出記不清楚的樣子,問我說‘從前陛下學《禮記》時,《曲禮》篇學了許久,先帝為此還責問過老臣,道是老臣教導陛下不夠用心’……”

皇帝聽得心臟都提起來了:“你怎麽說的?”

羋秋眼睛裏含著兩泡淚,既傾慕又崇拜的看著他:“我雖沒念過多少書,但也知道《曲禮》篇講得是微文小節,陛下身為皇儲,必定早早涉獵,怎麽可能學得慢?又聽太後說過,陛下兒時甚為聰慧,便猜想太傅是在詐我,就說‘太傅記錯了,朕《曲禮》篇學得可好呢’!”

皇帝被她那種崇拜的目光看得飄飄然起來,輕咳一聲,稍稍按下心頭得意之情。

羋秋憂心忡忡的問他:“不是我多想了吧?徐太傅的確是在試探我吧?”

她眼角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雖然用的是自己的面容,但皇帝卻詭異的從中看出了幾分可愛。

他不由自主的擡起手來,揉了揉她臉頰:“太傅的確是在試探你,不過你也不曾露餡便是了。”

羋秋大松口氣:“徐太傅看著還有些疑慮,但是也沒再說什麽,我推說還有政務須得處置,賞賜了他兩瓶川貝枇杷露,便讓他離開了。”

皇帝含笑看著她,眸底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柔情:“做得好。很有急智。”

“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羋秋釋然之後,卻是一屁股癱在床榻上,死活不肯起來了:“一個徐太傅就夠我受得了,這才第一天呢,誰知道以後還有什麽艱難險阻?真叫人發現不對勁,說不定直接把我架出去燒了,那我多冤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