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一四零(第2/2頁)

說完,呂不韋一聲嘆息作感慨:“到時候,遠不止是楚系在朝那麽簡單。”

是這個道理。

但趙維楨倒不是很在乎臣工派系作亂——當嬴政吃素的嗎?

他活著一天,就不會有朝臣膽敢惹麻煩。昔日的趙維楨是有始皇帝的濾鏡,如今她更相信自己帶大的孩子,他完全有制約權衡朝堂的本事。

要說秦廷上的威脅……

“呂不韋,”趙維楨非笑似笑地出言,“你還想要什麽?”

對面的男人身形一頓。

他側了側頭,仿佛不明白趙維楨的意思:“維楨是指?”

她沒回答。

室內安靜下來,二人之間縈繞的氣息從家長裏短逐漸變得冰冷。有些話不說比說還要明白,呂不韋那雙清澈眼眸微微沉了沉,而後他若無其事道:“維楨說的,仍然是朝堂之事。”

趙維楨的視線下挪,落在男人放置在長案下的雙手上。

呂不韋骨節分明的大手動了動,隨著他蜷曲手指,經絡與血管清晰可見。好在,他並沒有把雙手拿上來的意思。

往年呂不韋總是會朝她伸手。

他不想談,抑或談不成,乃至趙維楨略勝一籌時,他是要抓住她的。好似威脅,像是狩獵,但趙維楨也很清楚,他同樣在為自己壯膽。

唯獨如此呂不韋才能找到幾分切實的優越感。

但他已經很久沒這麽做了。

“是又如何?”趙維楨說:“是你先開的頭。”

“權力之巔,不過相國。”呂不韋說。

趙維楨聞言失笑——這是她當年對他說的話。

他的表情無比平靜,一雙眼睛黝黑無比:“我既已做到了相國的位置上,沒什麽是我想要的了。”

“秦國歷代相國,沒幾個有好下場。”趙維楨淡淡出言,這也是她當年說過的。

“夫人教我。”呂不韋開口。

呂不韋一雙眼睛漆黑明亮,眼尾微彎,他笑起來的時候這雙眼溫和又無害。而當男人收斂笑意之時,微微下垂的眼睛則凸顯出明晰的算計和深沉。

昔年她初來鹹陽,二人成婚多年,卻荒唐到近乎剛剛見面。開始的客氣與討好過後,呂不韋正是在這番對話後第一次做出試探,亦是趙維楨第一次觸及到他最為真實的一面。

當時她還和他你來我往呢。

可這麽多年過去了,趙維楨也清晰地認知到了一點——有些面具戴久了,它就是真的。

一個人,他九成時間都做出溫和謙遜的模樣,仿佛如名士般八風不動,那余下一成如何還重要麽?

君子為呂不韋,小人也是他,真實是他,虛偽也是他,不沖突。

“怎麽。”

趙維楨擡手攏了攏發髻,寬大衣袖因動作而落下,露出皓白手腕與腕上的玉環:“你還想再抓我一把?”

呂不韋當即忍俊不禁。

“放到晚上再說也不遲,”他調侃道,“不韋又不是當年那個急火火的毛頭小子。”

“我倒是沒覺得你急在哪裏。”

趙維楨揶揄回去:“還挺能忍的。”

呂不韋:“維楨還是怕我出事。”

老夫老妻了,呂不韋懶得與趙維楨斡旋,她更不願意與之兜圈子。

“倘若秦國一統,六國悉數成為秦境,你的敵人可不止是各國貴族那麽簡單。”趙維楨說:“走到這一步,到了馬失前蹄、晚節不保,不合適吧。”

“新臣視之為眼中釘,縱然拉攏舊臣支持,卻難免招惹國君忌憚。”呂不韋接道。

他還是挺明白的。

只是說歸說,趙維楨不覺得呂不韋是同意自己的潛台詞。

“呂不韋。”她又道:“支持先王、入秦為臣,而後坐到相國之位。一步一步走來,你想要的是什麽?”

他們繞回了最開始的問題。

這一次,呂不韋給了答案。

“無非是不想做商人,不願受他人冷眼罷了。”他說:“圖名圖利,圖後人一句稱贊。”

“你已經做到了。”趙維楨開口:“然後呢?”

之前思及掃清秦國最後的障礙……

趙維楨指的就是呂不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