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2/3頁)

折枝驚呼了一聲,掙紮起來:“你放開我!”

謝鈺眸色晦暗,扯過她腰間的絲絳縛在她腕上。

隨即,一件鶴氅兜頭罩落。

折枝眼前驟然陷入黑暗,倒是愣了一愣,繼而愈發氣惱。

“大人這是強搶民女!”

“卑鄙無恥!”

“衣冠禽獸!”

她一連罵了數句,謝鈺卻只是充耳未聞。

倒是周遭漸漸有了人聲,似是到了街面上。

折枝知道尋常百姓奈何不了謝鈺,也不想被人看了笑話去,這才忍著氣,暫且安靜下來。

而隨著謝鈺向前,身畔的人聲愈發喧囂,混著些微的水波沉浮之聲。

折枝自上次落水後,對水聲也分外敏銳些,指尖不由自主地收緊,攥住了謝鈺的袍袖。

“只是登船。”謝鈺低醇語聲隨之響在上首。

繼而便是皂靴踏在船板上那特有的輕微聲響。

折枝回過神來,立時便松開了他的袍袖。咬唇等了一陣,直至身畔的人聲盡數遠去,一直罩在她身上的鶴氅才終於掀開。

折枝立時擡眼往周遭望去,卻見自己已在一艘畫舫的船艙內。

隨著外頭傳來船工們一聲整齊的號子,系在碼頭的纖繩解開。

畫舫離岸。

四面皆是瀲灩的江水,畫舫行在波濤之上,便似一座隔絕於世的孤島。

折枝愣了一愣,漸漸明白過來謝鈺的用意。

她不會水,走水路,她便逃不了了。

謝鈺似並未察覺她心中所想,只是擡手替她將縛在腕間的絲絳解開,動作輕柔地替她揉著有些酸麻的皓腕。

折枝驟然將手腕抽回藏進袖中,闔眼道:“大人真是卑鄙。”

謝鈺並未反駁,只是沉默著自榻上起身。

折枝聽見槅扇一啟又一闔的兩道聲響,還以為謝鈺是被她氣走,方睜開眼來,便見謝鈺已自槅扇前回返,將一只白瓷小碗與一只糖盒一並放在榻前的春凳上。

藥材的苦香隨之溢滿鼻端。

“喝藥。”他將藥碗遞至折枝手邊。

折枝秀眉緊蹙,扭過頭去。

“大人留著自己喝吧!”

話音未落,便覺得小腹中一陣銳痛傳來,秀眉緊蹙,蓮臉上也漸漸褪去了血色。

原本這些時日中,她堅持用著崔白開的方子,來月事時已好了許多。雖仍舊是疼,但終究是沒有往常那般厲害。

可今日又是急又是氣的,再加之這一番折騰下來,即便是擁著錦被,仍舊是覺得身上既疼又冷。

話已出口,折枝不想與謝鈺服軟,便索性將身子徹底埋進錦被裏,背對著他面墻睡下。

錦榻隨之陷下一處,是謝鈺握住了她的皓腕。那雙薄唇隨之遞上她的唇瓣,清苦的藥香自他唇齒間渡來。

折枝抿唇在他的懷中掙紮,見推不開他,便張口重重咬在他的唇上。

湯藥的清苦與鮮血的腥甜一同渡入口中,是世上最為苦澀的滋味。

像是她第一次聽先生說起謝鈺的騙局。

恍惚之間,一碗湯藥很快見底。

謝鈺逝去唇上血跡,將一旁的糖盒遞到她的掌心中。

盒中裝得是酸甜口味的山楂糖,放在淺灰色的小銀盒裏,紅得分外喜慶。

像是她院子裏剛剛開始綻放的杜鵑花,也像是她難得的自由日子。

還未來得及欣賞,便被踏碎。

一滴珠淚自眼尾墜下,碎在紫紅色的山楂糖上,漸漸連綿成珠。

折枝將臉埋在膝面上,低聲哽咽。

“大人要如何才肯放折枝走?”

“折枝究竟還虧欠您什麽?”

“您不是親口說過,‘之前種種,不再計較’,怎能出爾反爾?”

謝鈺壓下心口處劇烈翻湧的氣血,終是退讓。

“你將蕭霽徹底忘記,之前之事,我便當做不曾發生過。”他語聲低啞。

折枝卻搖頭,哭得愈發傷心:“被騙的不是大人,大人自然可以輕易說出這樣的話來。”

謝鈺斂眉低聲:“妹妹就不曾騙過我嗎?”

“是,折枝騙過大人。但那也是大人騙折枝在先。”折枝擡起一雙淚眼看向他:“若是當初折枝沒有闖進您的官轎,如今是不是已身在相府,做了老丞相不知道多少房姨娘?”

“甚至,可能已經被虐打致死,拋屍在亂葬崗上——”

謝鈺立時便想到她言語中的場景,長指驟然收緊。

“不會。”他艱難啟唇:“一切是我授意,自不會出任何紕漏。若是妹妹不曾在那個巷口闖入我的官轎,下一個巷口,我仍會等著妹妹。”

話音落下,謝鈺終是闔眼。

身世是假,雙親遺留下的仇怨卻是真。

可他當初來的本意,真的是為了報復這個毫不知情的小姑娘嗎——

抑或是,真真假假間,他連自己也蒙蔽。

他對折枝,本無多少怨恨。

皆是惦念與覬覦。

他想親眼看看,這個在他夢境中恣意來去的小姑娘,若是不隔著這一層縹緲的雲霧,又是如何歡笑與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