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穗穗,我們將此前之事忘記。重新相識可好?”◎
“子嗣——”折枝驚愕地睜大了一雙杏花眸, 立時便蹙眉拂開他的手:“大人休想!”
“妹妹不必急於答復。”謝鈺將手垂落,替她掖了掖錦被:“即便是走水路,離京城亦還有十數日的行程。妹妹可在入京之前再答復我。”
他頓了頓, 又道:“入京後亦可。”
說罷,謝鈺不再給她反駁的機會,起身行出了船艙。
折枝待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於垂落的珠簾後,這才徐徐將身子往後倚靠在柔軟的大迎枕上, 有些疲倦地闔眼。
大抵是崔白的方子的裏有助眠的藥材,加之折枝今日清晨時便已起身, 漸漸也覺困意上湧。
畫舫行在江面,隨水波而微微晃蕩,似在催人入夢。
折枝團進錦被裏,徐徐睡去。
良辰無夢。
待折枝醒轉時,艙內已是光影晦暗。
折枝趿鞋起身, 行至窗楣旁往外望去。
時已入夜, 春雨停歇。天穹上升起一輪明月, 照得滿江清波瀲灩。
折枝以手支頤, 半伏在窗楣上,垂眼看著江水中隨著波濤湧動不斷聚合又碎開的月影, 思緒有些飄遠。
不知為何,她又想起了盛京城裏的明月江。
想起了離別前夕, 江面上的那場蘆花雪。
也想起了當初在桑府落水之時, 死生一線時——
是謝鈺喚她回頭。
她垂眼,安靜地想了許久, 直至月色照進船艙, 門上懸著的珠簾輕微一響。
是謝鈺打簾進來。
他懷中抱著橘子, 單手拎著一只紫檀木食盒。
許是荊縣裏的事嚇到了橘子, 橘子伏在他的孔雀藍的衣袖上,連一雙橘黃色的貓耳都緊緊貼在長毛上,藍色的瞳孔縮成一線,像是隨時都要奪路而逃。
只是謝鈺的長指壓住了它柔軟的頸毛,這才沒能得逞。
折枝看不過眼,抿唇上去將橘子接過來,抱在懷中。
謝鈺隨之將食盒放在長案上,將裏頭的菜肴一一取出。
雖是在畫舫上,今夜菜色依舊十分豐盛。
珍珠團,蘑菇煨雞,燴羊羹,芙蓉豆腐,還有從江上新打上來的刀魚,以火腿湯、雞湯與筍湯三湯煨了,佐以清醬放在甜白釉制的荷葉盤中,俱是溫補落胃的菜色。
折枝自玫瑰椅上坐下,將橘子放在自己的膝面上,以溫水浣過手,執起銀箸。
菜肴的味道極好,尤其是那道三湯刀魚,更是難得一見的鮮美。饞得橘子都在一旁‘喵喵’叫個不停,還是折枝另拿了小碗來勻了它一份,這才滿意地埋頭吃個不停。
除了橘子外,兩人皆未開口,一場晚膳靜默得可以聽見江濤拍打在船舷上的輕微聲響。
直至兩人擱筷,折枝將視線移落到謝鈺面上,見他眉眼間有淡淡的倦色,謝鈺方輕聲解釋道:“京城送來不少奏章,日前一直壓著。今日挑出一些加急的批復了,好令泠崖趕在宵禁前快馬往京城送去。”
——想是尋她的時候耽擱了,一直拖到今日,才有時辰批復。
看著,倒真不似有閑暇尋姬妾尋歡作樂的模樣。
折枝這般想著,輕輕垂下眼簾,未再說什麽,只將橘子放下,獨自去浴房裏洗沐後,便往榻上睡下。
謝鈺並未立時上榻來,而是先將長案上剩余的菜肴與碗筷收拾了,重新提著食盒行出了船艙。
折枝獨自一人睡在榻上,直至睡意朦朧時,方覺榻上微微陷下一處,是謝鈺睡至她的身側。
他似是方洗沐過,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氣,落在她小腹上的指尖也是溫熱的,不似往日寒涼。
“穗穗,我們將此前之事忘記。重新相識可好?”他語聲低啞。
折枝垂落的羽睫輕輕一顫,卻終究沒有作答。
只是闔眼假作自己已經睡去。
*
江面上的風景總是一成不變,無論折枝何時往長窗外望去,看見的皆是萬頃煙波。
唯一的消遣,便是謝鈺帶給她的話本子。
也不知他是從何處尋來的,從民間的志怪故事,到小書生與花妖的情事,種類繁多的令她都有些應接不暇。
直至夜色已深,折枝方將手裏那本琵琶妖與書生的話本子闔上,倦倦躺在榻上。
謝鈺隨之將長案上的紗燈熄去。
自那日之後,謝鈺便將自己的長案與文房挪到了她這。她不理會謝鈺,他便也並不多話,安靜得像是她房內放著的那架古琴。
折枝正這般想著,便聽見月色下有輕微的解衣聲響起。
一件晴山色的襕袍墜在春凳上。榻上隨之陷落一處,是謝鈺睡在她的身側。
折枝透過朱紅色的幔帳看著船艙壁上精美的木質雕花,慢慢將指尖挪到自己的小腹上。
她的癸水早已來完。
而畫舫也在江面上行了十數日,大抵是將要抵岸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