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第2/4頁)

先是金簪,後是雲肩。

俱是初見時畫裏的物件。

不知畫中的自己,是做了什麽,讓謝鈺如此惦念不忘。

折枝想不出答案。

春風徐徐自廊下走過,卷起地上的柳絮如雪沫滾滾而去。

凝冬端著一只紫檀木托盤,單手輕叩了叩槅扇:“姑娘,奴婢給您送酒來。”

她話音方落,正想打簾進去,槅扇卻已自內開啟。

一雙素手挑起垂落的珠簾。

折枝便靜靜立在門上朦朧的春光中。

黛眉如煙,紅唇若凝。雪腮上染了淡淡的胭脂,便似是羊脂白玉裏透出一縷花色,清嫵動人。

長發未綰,雲肩上懸著明珠的長穗便和著鴉青長發一同垂落。

鴉發濃黑,明珠光潤,襯著少女蓮臉如玉,更似皓月當空處,落繁星漫天。

凝冬輕愣了一愣,驚嘆出聲:“姑娘今日,今日——”

她沒讀過什麽書,一時想不出形容的詞來,只是一連串地感嘆道:“姑娘這樣打扮起來,簡直像是話本子裏的神仙。”

折枝輕彎黛眉,擡手接過了她手裏的托盤,垂眼看了看盤中放著的琉璃壺與白玉盞,朱唇微啟:“你等我稍頃,我回去綰發,將金簪戴上。”

凝冬連連點頭。

*

待折枝行至湖心亭時,謝鈺已在籠中等她。

墨發依舊是以玉冠束起,領口的玉扣系得嚴整,只是一身色彩隆重的深紅色襕袍沖淡了幾分清冷疏離之感。

袍服的領口與袖口上暗繡有四合如意雲紋,正與她的雲肩相襯。

他極少穿這般濃烈的顏色。

折枝這般想著,推開籠門進去,往謝鈺的對側坐落,將手裏的檀木托盤放在彼此之間的籠面上。

“大人。”她輕聲喚道。

謝鈺的視線順著她鴉青長發墜下,拂過她戴在鴉發間的金簪,拂過籠中華美的雲肩,拂過她纖細柔白的素手,終於平靜地停落在眼前的玉壺上。

“妹妹。”他薄唇輕擡,淡聲回應。

折枝輕垂下羽睫,素手執起琉璃壺,沉默著往玉盞中倒酒。

琥珀色的酒液傾瀉而下,在春光裏劃出一道斑斕的弧線,漸漸與盞口平齊。

折枝執起其中一盞,擡眼看向謝鈺,輕聲啟唇:“折枝記得,大人曾經說過,在折枝生辰之時,會如實告知折枝身世。”

她頓了頓,低聲道:“若是折枝想提前知曉呢?”

謝鈺深看著她,冷白的長指停留在玉盞上,摩挲著其上一支浮雕的芍藥。

“不能。”

他淡淡啟唇:“早一刻,都不能。”

折枝的黛眉輕輕一蹙,繼而便將羽睫垂落,掩住了眸底的情緒。

“大人先飲酒吧。”她輕聲道。

謝鈺執起手中杯盞,遞至唇畔。

他等了稍頃,見折枝始終只是低眉坐在對側,終是闔眼低聲:“過來。”

折枝依言起身,坐在他身畔。

春風驟起,三兩團柳絮落在她的發間,被謝鈺擡手拂去。

他將玉盞遞到折枝手中。

折枝垂眼看著杯中酒。

酒液澄澈,倒映著金籠華美的穹頂。

赤金與琉璃交錯著雕刻成盛開的芍藥花,永不凋謝。

折枝垂首,淺飲一口杯中酒。

她擡手,環上謝鈺的頸,吻上他淡色的薄唇。

凝冬拿的是槐花酒,清香濃醇,誘人沉淪。

折枝便也沉淪了一陣,直至謝鈺冰冷的長指拂過她柔軟的鴉發,在她耳畔低笑出聲:“妹妹在酒裏放的是什麽?”

折枝輕愣了一愣,下意識地擡手,想要推開他。

謝鈺卻緊握住了她纖細的皓腕,將她抵在籠壁上。

“應當是見血封喉的毒藥。”他的語聲裏帶著淡淡的笑音,冰冷的長指順著鴉青的長發往上,漸漸停留在她發間的金簪上,輕撚過垂落的纖細流蘇。

“畢竟妹妹如此恨我。”

折枝下意識地擡手,握住發上戴著的金簪。

謝鈺擡眼,眸底的神色晦暗,看不出悲喜。

她卻只是將被謝鈺撚得糾纏在一處的流蘇分開,低聲啟唇:“折枝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妹妹為何偏偏在今日,如此執著?”謝鈺輕笑了笑,擡手將折枝錮入懷中,將下頜抵在她的肩窩上,語聲淡淡:“是誰,與妹妹說了什麽嗎?”

“沒有人與折枝說過什麽。”折枝側過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面上的神情:“是折枝夢見了大人的過去。”

“承業十三年,您手持長劍,弑生父,殺折枝生母,且放火焚屋,毀滅證據,逍遙法外至今,是嗎?”

謝鈺握著她皓腕的長指驟然收緊。

繼而,徐徐松開。

他垂眼倚在流光溢彩的籠壁上,低笑出聲:“既妹妹已認定,又何必多問我這一次?”

“那只是夢境。即便再真切,亦只是夢境。夢境縹緲,未必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