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回橫濱的路上, 山吹律理放慢了車速。

她從未如此老老實實地遵守過交通規則,心平氣和的與一群尾氣直噴的汽車一起在高架橋上挪移。

車開得又平又穩。

太宰治在副駕駛座上睡著了。

手肘撐在車窗沿上,支著頭睡, 眉峰微微皺起, 顯出一點兒罕見的孩子氣。

夜晚燈紅酒綠的光斑透過車窗投影在他臉上, 孤獨的死寂感無聲蔓延。

和醒來時歡快作死可可愛愛撒嬌的模樣大相徑庭。

山吹律理無聊地撥弄車載電台, 扭著音量旋鈕上上下下地玩, 卻沒有真的打開。

她單手扶著方向盤, 只分出一半注意力跟著前面的車走, 另一半注意力全在思考如何打發無聊上。

飆車多刺激啊,可是太宰治受不了。聽聽音樂也不錯,他又睡著了。

山吹律理沒東西可玩,把主意打到了太宰治身上。

他睡相很乖, 額發軟趴趴地垂下,路燈暖黃的光照在臉上如燈下瓷釉細膩光滑, 縮進袖口只露出一點兒的指尖顯出些許蒼白的脆弱。

睡得不是很安穩, 像到陌生環境的貓, 休息時不忘分出一部分神經時刻注意周圍,稍有風吹草動便一個打滾摔進落葉中屏住呼吸, 枯葉晃晃悠悠遮住濕潤的小鼻子。

山吹律理被自己的想象可愛到了。

太宰治如果變成貓是什麽樣子?

一定是黑貓, 不全黑,耳朵和四只爪子是白色的, 如踏雪歸來。眼睛是她最鐘愛的鳶色,尾巴上纏幾道繃帶作為標志性的裝飾,白胡子, 一撓下巴肉就顫。

想養, 養不了雲看看也行。

山吹律理伸手進置物簍翻了翻, 奇跡般摸出一只黑色馬克筆。

不是很懂在邁巴赫上放馬克筆的人的心理活動。

但有一說一,幹得漂亮。

她用嘴咬開筆蓋,沒扶方向盤的那只手握筆。

筆頭油墨潤亮,是只新拆封的好筆。

太宰治臉頰柔軟,是塊新拆封的好畫板。

左邊臉頰三道斜橫,右邊對稱三道斜橫,寥寥幾筆畫完了貓胡子,山吹律理握著筆懸停在太宰治臉上,在他鼻尖輕輕畫了個實心的圈。

筆尖的動作極輕,吵不醒人,只一陣陣發癢,像狗尾巴草的穗子掃在臉上。

太宰治忍不住皺了皺鼻頭,臉頰上的貓胡子跟著顫了顫。

真的,無敵,可愛。

山吹律理的手腕懸停在空中,她無比可惜今天沒把在多羅碧加樂園買的雪白貓耳帶出來。

得在太宰治沒發現之前哄他戴一次,山吹律理琢磨。

她把馬克筆放回原位,摸出手機,點開拍照功能,對準太宰治的睡顏。

“哢擦。”

清脆一聲響,照片跳進相冊,鎖住刹那間短暫的光影。

饒是在高架橋這樣嘈雜的環境中,快門按下的聲音也因獨特過於清晰。

被拍的人睫羽微顫,含著水色的鳶眸迷蒙睜開。

壞了,山吹律理忘記日本的手機拍照時不許靜音。

她用太宰治看不清的速度把手機熄屏扔進口袋,雙手模範司機地握著方向盤,目不斜視。

似是才發現他醒了,山吹律理才側頭問道:“怎麽不多睡一會兒?還沒到家。”

太宰治困倦地揉了揉太陽穴,修長的手指按在穴位上,一臉不清醒。

他喉間咕噥一聲,不清醒但理智地攤開手:“手機給我。”

“怎麽,要查我的崗嗎?”前面的車久違地動了,山吹律理一邊換档一邊輕描淡寫地把話題帶歪。

“明明是在偷拍我,還理直氣壯。”

太宰治靠過來,手指點在她的口袋邊緣,一副要伸不伸的樣子,像在河邊撈魚又畏水的貓。

他輕佻地笑:“這麽喜歡我呀?”

放在平時,太宰治眼底風流繾綣的意味能擰出水來,不是個正經人的樣子,看不出一絲真心。

但現在……頂著貓胡子貓鼻子……撒嬌貓貓……

“喜歡你。”

山吹律理碰碰他的額頭,緩聲說:“最喜歡你。”

哄人的吧?太宰治第一反應。

山吹律理是很喜歡他,但今天她的語氣除去喜歡外,竟透露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憐愛。

憐愛。

太宰治思來想去,想不透自己和“憐愛”兩個字有什麽關系。

先前的偷拍也是,這張臉她看也看了誇也誇了親也親了,有什麽好拍的?

還是偷偷地拍。

他余光瞥了一眼車窗。

太宰治:“……”

玻璃窗上那個左邊三根貓胡子右邊三根貓胡子鼻尖一點黑的人是誰?

趁他睡著,她玩得很開心嘛。

“哪個缺德下屬在邁巴赫上放馬克筆?”太宰治從置物簍中翻出罪證,一邊想著回去就把那家夥派去掃廁所一邊興致勃勃地拔開筆蓋。

來而不往,非禮也。

“律理醬~”太宰治眼巴巴地望著專心開車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山吹律理,雙手合十用力低頭,“拜托了,這是我一生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