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陽春宮。

“聽聞太子將那戚家的姑娘帶入東宮了。”常在貴妃吳氏身邊服侍的宮娥繡屏一邊將茶盞奉上,一邊說道。

“他還真打算讓她做太子妃?”吳氏抿了口茶,清冷的眉目微揚,唇畔流露幾分淺薄的哂笑。

儲君之正妻,本該是高門貴女,其中利益牽扯甚廣,即便身為皇帝的謝敏朝肯應,只怕那滿朝文武也絕不會容忍太子娶一個父母俱亡,只剩忠烈之後空名的孤女。

紮根南黎月童的世家大族與朝中勢力盤根錯節,多的是有心之人想將自己的女兒送入東宮。

“謝繁青身後已有一個裴太傅,若他真與朝中哪位重臣或是月童的世家大族結了姻親,他的太子之位只怕就坐得更穩了。如今他偏要為那戚家的孤女要一個正妻之名,本宮本該作壁上觀,”吳氏蹙起黛眉,將茶盞擱到一旁,“可天下人趨之若鶩的紫垣玉符又偏偏在她的手裏。”

“不是說戚家那孤女在北魏時還是個丫鬟麽?”繡屏立在一旁,小心翼翼道:“奴婢聽人說,要入九重樓可不容易,她又如何做得到?”

吳氏垂眸,輕睨著繡帕上的花團錦簇。

倒也是了。

一個小丫頭,又能有什麽出息?

殿外金烏西沉,暮雲四合。

“娘娘。”

頭戴漆紗籠冠的太監匆匆進殿來,朝吳氏行禮,他滿頭大汗,一看便是一路跑回來的。

“如何?”

吳氏淡聲問。

“太子殿下入九璋殿時,李尚書也在裏頭,奴才聽人說,太子與李尚書似乎起了沖突。”

太監一五一十地答。

“李成元心急了。”吳氏只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個大概。

“母妃。”

殿外忽有一道聲音傳來,吳氏擡眼,瞧見那個邁進殿門的錦衣青年,她向來冷淡的眉目添了幾分柔和,或又想起些什麽,她的神情冷了些,靜默地看那青年朝她行禮,隨即她才緩緩開口:“你見過太子了?”

“兒臣奉父皇之命,去尋太子回宮。”謝詹澤在她身邊坐下來,適時接過繡屏送上來的一盞茶。

“兒臣……瞧見銀霜鳥了。”

他思及在熱鬧街市裏,那檐上羽毛霜白的兩只鳥,要飲茶的動作一頓,“繁青他為此女與父皇作對,怎麽偏又給她下蠱?”

“兒啊,”吳氏伸手輕拍他的肩,“你如今還不信母妃麽?你這個弟弟在去北魏的這六年裏,早成了個瘋子。”

“若那日他那一劍再準一些,我怕是就沒有機會在今日同你說這些了。”吳氏或是想起那個清晨,那縱馬宮中,一路疾馳而來,朝她扔出那柄帶血的長劍的紅衣少年,想起他恣肆郁冷的一個笑,她的臉色便更陰沉了些。

“那是因為母妃您派人去仙翁江刺殺他在先,”謝詹澤皺著眉頭,有些無奈,“母妃,兒臣不是早勸過您麽?無論他回不回來,做不做太子,都隨他去,萬事皆由父皇做主就好。”

“你也知道我和謝繁青之間早已經不可能相安無事了。”

吳氏的面色更加不好,她冷笑一聲,“詹澤,你心善,可你想過沒有,他是個連枕邊人都要用蠱拴著的瘋子,如今他做了太子,日後他再成為南黎的天子,他會放過我們母子嗎?”

“謝詹澤,你如今倒是大度,倒是不爭搶,你以為你憑的是什麽?”吳氏似是恨鐵不成鋼般,睨著眼前的這個兒子,“是你父皇這多年來對你的偏愛,你知道你父皇最疼你,那謝宜澄爭不過你,謝繁青被送去北魏時,你怕是也沒想到他能活著回來吧?”

“母妃……”

也不知她戳中了他什麽心事,他低眼,隔了會兒才說,“父皇既立他為太子,一定有父皇的道理,我們就聽父皇的吧。”

他似乎極不情願聽吳氏說這些話,站起身來朝她又行了一禮,便道:“兒臣還有些事要做,晚膳時再來陪母妃。”

吳氏冷著臉,看著謝詹澤的背影消失在殿門,“那戚家的孤女進不了九重樓,但紫垣玉符絕不能落到別人手裏。”

夜半時分下了一場急促的秋雨。

謝緲一出九璋殿,徐允嘉便走上前去替他撐傘,只是雨勢漸盛,他這一路還是沾染了滿身水氣。

謝緲先在浴房裏沐浴,換了身衣裳才回寢殿。

掌事宮女帶著數名宮娥守在寢殿門口,才見檐下燈火照見那紫衣少年的面容,她們便連忙躬身行禮。

謝緲推門進去時,殿內只零星燃著幾盞燈,掀開簾子進了內殿,其間光線便更昏暗,小黑貓幾乎與夜色要融為一體,唯有圓圓的眼珠像兩顆發光的珠子。

它常是晝伏夜出,床榻上的姑娘已經熟睡,它從半開的窗外爬進來,渾身濕漉漉的,就要往床上去。

謝緲提起它的後脖頸兒,它張開嘴巴要喵喵叫,卻被他的手指捏著合上嘴巴,貓貓用濕漉漉的腦袋蹭他的手,他就那麽提溜著它片刻,將它扔到一旁的軟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