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戚寸心原本並不知道謝緲是因為什麽而受的傷,直到他帶她去到紫垣河對岸,聽到新朝帝王謝敏朝的一番話。

“繁青說得不錯,”彼時岸上燈火通明,謝敏朝定定地望著那個滿身狼狽,一雙眼睛卻仍然明亮幹凈的小姑娘,“朕果然是小瞧了你。”

他忽而又看向謝緲那血跡斑斑的衣袖,“兒子,你到底還是白喂了她那只蠱蟲一碗血。”

“朕金口玉言,戚姑娘既順利入了九重樓,那麽她做你的太子妃,朕允了。”謝敏朝面上不見笑意,似乎是對這件事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仍有些意外。

謝緲一雙眼睛陰郁冷淡,聞言也只是輕笑一聲,似乎並未將謝敏朝的這番話放在心上,只牽起戚寸心的手,順勢將椅子上的貓撈入懷裏,也不行禮,徑自去了。

謝敏朝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少年少女的背影漸漸朝玉昆門去,但在聽身後的李適成喚了聲“陛下”之後,他又忽然揚起笑容,回過頭。

“太子他……”

李適成皺了一下眉,才想說太子無狀,擡眼卻撞見謝敏朝面帶笑容,眉眼之間並無絲毫怒色,他愣了一下,住了嘴。

“父子嘛,朕和他一向是這樣的。”謝敏朝笑著回過頭,背著手便往前走。

李適成什麽話也沒說了,只是望著已經要走入玉昆門的那個姑娘的身影,他半眯起眼睛,面色有些凝重。

“你為什麽要用你的血喂我的蟲子?”

戚寸心被他牽著走入長長的宮巷,她掙脫不開他的手,又見他沾染了不少血色的衣袖,她也沒敢太用力。

少年沉默著,只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卻不說話。

戚寸心皺著眉喚他:“緲緲,你說話。”

他肩頭趴著的小黑貓似乎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它歪著腦袋,一會兒看看他,一會兒又看看她。

她站定,一雙手抓著他的手腕不肯走,好像個鬧別扭的小孩。

每當她像這樣喚他謝緲的時候,少年便知她生氣了。

他果然停下來,回頭看向她。

“喝了血,它的軀體會變得更大,你只要輕輕一捏鈴鐺,它就會死。”

少年終於開口了。

他只說這麽一句,戚寸心便能聯想到之前在緹陽時,蕭瑜曾跟她說過,一只蠱蟲死了,另一只就會發狂。

或又想起今日的清晨,少年面色已有些蒼白,她卻並未察覺什麽異樣,只見他半睜起一雙眼,用手指碰她的鈴鐺,同她說:“你在裏面要是害怕,就捏緊這顆鈴鐺。”

“怪不得……”戚寸心擡頭望著他,“怪不得你跟我說,它一定會響,你也一定聽得到。”

少年靜默地看著她。

“要是鈴鐺響了,你會做什麽?”她問他。

“去接你出來。”

戚寸心聞聲,她盯著他的眼睛片刻,隨即又去看他因傷口崩裂而再度浸血的衣袖,“你為什麽要這樣?你不會覺得疼嗎?”

她的眼圈有點泛紅,“我不需要你這樣啊緲緲,你知道周先生不會要我的命。”

“你在裏面哭了嗎?”

他卻忽然問。

戚寸心頓了一下,想起在鱷魚潭裏被嚇得眼淚直掉的自己,她十分堅定地搖搖頭,“我沒有。”

可少年一雙漂亮的眼睛打量她,字字沉靜:

“你騙人。”

戚寸心像一只被戳破偽裝的小刺猬,她瞪著他片刻,繞過他氣沖沖地往前跑了。

吳氏才收到紫垣河畔的消息,手指蜷縮起來,塗了丹蔻的指甲險些嵌進掌心裏,她那一張清冷的面容顯得有些陰沉。

“那戚家女,竟然真的成了周靖豐的學生?”

她滿眼不敢置信。

“還以為她是個天生的丫鬟命,倒是本宮看走了眼。”

“什麽丫鬟命?”

謝詹澤送上一碗驅寒湯藥,滿眼疑惑。

“那戚家女,原先在東陵的知府府裏做燒火丫頭,”吳氏根本不想去接那碗湯藥,此刻她眉眼染上幾分焦躁,“詹澤,如今你父皇逼不得已要承認她太子妃的身份,這麽一來,周靖豐和九重樓可都成了謝繁青那個小瘋子的助力,你平日裏萬事不肯爭,這可倒好,你我母子,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會被那個瘋子收拾了。”

吳氏言語帶刺,聽得謝詹澤眉頭直皺,“母妃,我沒想跟繁青爭什麽,再說太子之位父皇已經定了,您又何苦再去做這些?”

“只要他一日未登帝位,你就還有機會!”

吳氏揮開他手裏的藥碗,瓷片藥湯撒了一地,她顯然氣得不輕,“謝詹澤,我為你事事謀劃,可你卻總是這樣不爭氣!什麽都聽你父皇的,終有一日,他最疼愛的兒子不再是你,你又待如何?”

“母妃,父皇就要過來了,兒臣先告退。”謝詹澤站起身來,朝吳氏行了一禮,轉身便走。

殿內又是一陣瓷器摔碎的聲音,謝詹澤踏出門檻,充耳不聞,卻在繡屏出來送他時,他忽然停住腳,轉身問了聲,“那戚家姑娘,原先真是在東陵做丫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