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鄭老,飯也不肯吃,水也不肯喝,您說您這是做什麽?”

亭江縣縣令孫繼川背著雙手,立在牢門前,語氣有些無奈,“此前是您當街和那些個刁民為伍,在大街上鬧,您這不是讓我難做麽?”

“孫繼川,我只問你,宋憲將軍的通緝令自榮祿小皇帝登位時便已過了期限,怎麽你還要抓他?你當真是為了自己的那點政績,連是非黑白都不顧了嗎!”鄭懷英坐在牢中簡陋的木床上,擡起拐杖斥責,“你當初在我門下求學時說的什麽?你做官是為了什麽?”

“老師,”

此時倒也沒什麽外人了,孫繼川也不顧著縣尊的面子,伏低身體,好言相勸,“老師您莫要動氣,這件事並非是老師想象中的那樣,學生我也是沒有辦法才請老師到獄中待幾日,不然外頭那些刁民只怕還要鬧得更狠,但老師放心,明日一早我便放您歸家。”

“還請老師千萬保重身體,人不能不吃飯喝水啊。”

這話才說罷,便有縣衙的一名皂隸匆匆趕來,湊到孫繼川的耳畔低聲道,“大人,那邊的消息送來了。”

孫繼川擡起頭,那雙眼睛一瞬亮起來。

“老師,我還有些公務要處理,就先走了。”他匆匆朝牢門內的鄭懷英行了禮,也顧不上鄭懷英是個什麽臉色,便提著衣擺匆匆往外頭去了。

在縣衙後頭的院子裏,孫繼川見到了一位身著錦衣的青年人,他只瞧了一眼那人拿在手中的一塊牌子,便忙上前拱手行禮,“下官孫繼川,有失遠迎。”

那青年人戴著幕笠,令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孫大人,可有什麽發現?”

“這……”

孫繼川擦了擦汗,“大人,下官三日前便已讓囚車遊了街,除了百姓在街上鬧的那一出以外,確實還沒有什麽動靜。”

“那兩位……莫非是還沒到亭江縣?”孫繼川小心翼翼地又添一句。

“孫大人的意思是我的消息有誤?”

青年聲線有幾分沙啞。

“不敢不敢,”孫繼川忙拱手說道,“只是這守株待兔已經三日,卻仍未見那兩位有什麽動作,下官鬥膽猜測著,那兩位是否根本不在乎一個宋憲的死活?”

“咱們這位太子殿下是個從北魏回來的瘋子,他也許不會在意,但他的妻子是戚家人,當年宋憲丟了緹陽城,是戚家父子和裴寄清給德宗上書力保宋憲,都說這位太子妃頗有她祖父與父親當年之風骨,那麽你說,她會對宋憲見死不救嗎?”

青年莫名笑了一聲,“到底是個十七歲的姑娘,若不能引她現身,便將這‘宋憲’殺了,讓她與太子之間生出嫌隙來也是好的。”

說著,青年將一柄易於藏身的短匕交給孫繼川,“但若她現身了,這東西就派上用場了,上面有劇毒,沾血必死。”

“孫大人也不要擔心,太子少時去北魏為質,他並沒有見過真的宋憲究竟是個什麽模樣,我給你找來的這個人,已經很像通緝令上的宋憲了,你將這匕首交給那假宋憲就好。”

青年言畢,幕笠之下的那雙眼睛像是在打量著面前的這個縣令,猶如蟄伏的毒蛇般凝視著他,令孫繼川一時冷汗直冒。

“孫大人若做好這件事,我的主子自有辦法為你開脫,若你做不好……”

他的話沒有再說下去,孫繼川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忙接話道,“下官知道,下官知道,承蒙主子大恩,否則下官三年前便該下獄問斬,下官一定辦好,一定辦好。”

躬身等著青年擡步離開,孫繼川便像是一條才從水裏撈出來的魚似的,若非是身邊的皂隸扶著,他差點便要摔倒了。

“大人,這事若做不好,只怕咱們都沒有命活了……”一旁的師爺憂心忡忡。

“若非是巡撫大人搭救,我三年前就活不成了,巡撫如今又投到那人門下,我自然也成了繩上的螞蚱。”

孫繼川嘴裏發苦,滿頭虛汗,“左右都是一個死,眼下也只能這樣了。”

謀害儲君的大罪,這在以前,哪是他這個小小縣令敢想的?可如今隨著儲君西行,他作為亭江縣的縣令,到底還是卷入其中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要怪,就怪他當年起了貪墨害命的心思,被救下的同時,也被人永遠握住了最致命的把柄。

孫繼川心事重重,這夜連覺也沒睡好,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他便去了牢裏請鄭懷英出來。

孫繼川這段日子是心力交瘁,如今面對這不肯踏出牢門一步的老者,他更是有種深深的無力感,“我一介寒門子弟,若非當年老師將我收入門下,教我讀書,我怎會有今日?老師,學生念著您的好,但宋憲這件事,您就別摻和了,算學生求您,行嗎?”

“我鄭懷英到底是一介草民,哪裏敢要你孫大人這幾分面子?”鄭懷英閉著眼睛,也不像昨日那般疾言厲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