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明明是午後,但檐外煙雨朦朧,天光始終是晦暗的。

殿門緊閉著,內室裏燭影昏暗,淅淅瀝瀝的雨聲拍打著窗欞,又敲擊著戚寸心的一顆心臟,令她不由在這少年清冽冷沁的氣息裏大腦翻沸混亂。

有一瞬,

她以為自己回到了那晚。

在擷雲崖下的農家院,那時她的視線是模糊的,看不太清他的臉,可是那夜窗外滴答的雨聲以及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聲,都是那樣清晰地刺激著她的感官。

那夜她擁抱他,接受他,又害怕往後再也見不到他,她忍著不哭,卻先感受到他濕潤的淚意落在她的肩頸。

此刻的雨,與那夜何其相似。

可他的手是暖的,吻是溫柔的,望著她的一雙眼睛也是彎彎的,像月亮一樣,那麽剔透漂亮。

案上的朱筆被他的衣袖拂過摔落在地上,燈籠柱裏的火光灼燒跳躍,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映出模糊的兩道影子,他的呼吸那樣近,手指輕觸她潮紅的面頰,他的喉結微動,垂首親吻她的眼睛,又撒嬌似的用臉頰輕蹭她的脖頸。

在一片燭火未能照盡的陰影裏,他望向她的眼睛濕漉漉的,好似滿是潮濕霧靄,又那麽羞怯。

戚寸心忍不住捧住他的臉,親了他一下。

他那麽開心。

纖長的睫毛眨啊眨,抿唇笑了一下,又輕輕地啄吻她的臉頰。

你親我一下,我親你一下。

最終,戚寸心趴在他的懷裏,忍不住笑出聲來。

親吻使人神思混沌,她沒一會兒大腦又變得空白一片,可是,她忽然察覺到他頓了一下,連氣息都變得十分克制。

她緊閉的眼皮動了動,睜開眼睛時卻見少年已經直起身坐在她的身側,一身紫棠色的龍袍散了幾顆玉扣,微敞的衣襟露出半邊白皙精致的鎖骨。

他微垂著眼睫,隔了一會兒,恍惚擡眼對上她的目光,他忽然伸出手輕輕貼在她的腹部。

衣料隔絕了他手掌的溫度,她坐起身來,裙袂在燈影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這樣,”

他的聲音變得很輕,“會有小孩的。”

那一雙眼睛褪去沉淪情欲,甚至於變得有些過分清冷沉靜,他望著她,認真地問,“戚寸心,那要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戚寸心愣愣地回望他,她的臉頰燒紅了,起初還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說這個,可是看著他,她又逐漸察覺出他的情緒似乎不太對勁。

“緲緲不喜歡小孩嗎?”

她與他對坐著,問他。

他卻抿著唇,一言不發。

倒不是他不願說,戚寸心看他微擰的眉頭便知,他也許是一時不知該如何向她表達他別扭的心思。

門窗緊閉的殿內有些憋悶,戚寸心側過身去,將床榻裏側正對著的那扇窗推開些,點滴雨水趁勢落在她的手背,一片噼啪的雨聲連帶著料峭的春風迎面拂來。

她抱著雙膝和身側的少年坐在窗前觀雨。

在這樣暗淡的天色裏,他的側臉透著一種稍顯蒼白的冷感,嗓音清泠如澗泉,“戚寸心,我怕你疼。”

戚寸心聞言,偏過頭看向他,少年的面容在此間濕潤青灰的天色裏,格外有種謫仙似的明凈之色,教人移不開眼。

“只是因為這個?”

她問。

“我們兩個人,不好嗎?”

他卻反問。

少年眼底壓著幾分迷茫,在滴滴答答的雨聲裏,他是這樣認真地凝望她的面龐。

戚寸心沉默片刻,盯著窗外那片雨幕,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才說:“現在我們兩個人就很好。”

她的手肘抵在濕潤的窗欞上,一只手撐著下巴,“但要是以後我們真的收復了失地,我們就可以去遊記上的每一個地方,帶上芝麻,到那個時候要是有一個小孩,我們也帶著他去。”

從未領略過父子溫情的人,本能地抵觸起自己成為父親的可能,他是茫然無措的,也許是謝氏父與子之間的惡果,令他有種那就是血脈傳承的錯覺。

戚寸心知道他不單單只是怕她疼,他或許是將那些惡語當了真,真的以為自己是一個瘋子。

少年不知她此刻在想些什麽,只見她走神,便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臉頰。

“你好像很喜歡小孩。”

他忽然說。

“……”

戚寸心的臉頰忽然有點發燙,她一下撇過臉,“是你忽然要說這個的。”

明明那看起來,好像還是有點遙遠的一件事。

他仍有心結未解,她也還沒做好準備。

謝緲不言,片刻後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將她的臉扳過來,起初他似乎還有點掙紮,可是他看著她好一會兒,到底還是一個占有欲十足的吻落下,糾纏著她的唇齒,幾欲奪走她的呼吸。

他終究心甘情願地沉溺,耗空他的理智,瓦解他的心神。

冷雨拍窗,燭影空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