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6頁)

高太後不大舍得:“倒也算不得晚…”

聞衍沒有猶豫:“太醫說過,母後應早些安歇。”他並非不知道高太後是舍不得他,頓了頓,承諾下來:“待下回前朝事少一些,朕再來看母後,陪母後多坐坐。”

他這樣說,高太後才答應下來,攙著老嬤嬤的手親自送他到宮門處,就如同幼時他躲避開宮人時的時候一樣。

他在門口略微停下:“母後平日帶著素平姑姑多出來走走。”

高太後輕輕的應了聲,隨著他大部踏出往前,身後的宮門緩緩關上,遮掩住裏邊的燈火通明。高太後每次都應,卻不會踏出永壽宮一步。

聞衍帶著楊培站在永壽宮門外的池邊,池子裏搖曳著荷花的清香,天上星子隱匿,黑暗籠罩大地,鼓聲已過,各宮都落了鎖熄了燈,只有路上幾盞燈高高掛著,把他們主仆的影子拖得越發長。

楊培弓身立在身後,萬不敢多說一句。

若他早知道綴霞宮的小主娘娘是那樣一副樣貌,便是被陛下給訓斥他也要多嘴勸一勸的。

薛妃、董妃兩位娘娘這次辦事糊塗啊。陛下一向重嫡,宮中的娘娘們都出自嫡出,偏這回不止選了一位庶女,還偏生挑了這樣一個弱質纖纖的出來,後宮輕軋,娘娘們吃醋耍小性子排擠不讓那等端莊大方的冒頭,換往常也只當成女子間的爭風吃醋,但現在,楊培悄悄擡了擡眼皮,黑暗中站立的人巍然不動,她們這次是真的踩到陛下的心裏去了。

良久,黑影才動了動,轉身甩開了衣袍:“回宮。”

楊培連忙跟上。

出了後宮,承明殿裏燭火通明,宮人們腳步輕緩的挑了燈蕊,盈盈隱去身形退下。聞衍大步跨入,宮人們齊齊俯身,他擡了擡手,殿中的宮人便順從退去。

承明殿歷經幾代,莊重威嚴,早在聞衍登基,這承明殿中有關先帝的痕跡便被悉數抹去,唯一不變的,只留下堂中的禦案。

聞衍如同往日那般挑燈批閱奏折,但手中奏折數次拿在手中復又放下,召了楊培近前:“綴霞宮…”說罷,他又頓住,臉上難得猶豫起來,最後又朝楊培擺了擺手。

聞衍登基十載,心性早已堅硬,歷經各種艱辛,唯獨今日卻破了功。

先帝在位時,有一愛妃蘇貴妃,以庶女之身入宮,長相楚楚可憐,柔弱無辜,最擅梨花帶雨,裝腔作勢,先帝被惑得五迷三道的,最後竟想廢除嫡後之位扶蘇貴妃上位,高太後臉上的疤痕便是那時候留下的,若不是那時他得了信趕回來,高太後已被廢棄。

聞衍天然正統,中宮嫡子,皇太子位,蘇貴妃一脈妄想坐上後位,以庶充嫡,篡奪正統,天下文士也不會同意,他們掌控不了後宮,便想直接伸手到聞衍身邊,被他反手牽扯出來,誅殺兄弟四人,先帝為保余下子嗣,賜下傳位詔書。聞衍登基,改年號,蘇貴妃賜三尺白綾。

那個女人臨死還力圖狡辯,在他面前委屈可憐,梨花帶雨,可惜他非先帝,聞衍還記得這個女人如何表裏不一,臉上寫滿了委屈可憐,可論心腸之毒無人能及,高太後被利刃刺臉,鮮血從她指尖滴落,蘇貴妃在一旁笑得極為暢快,轉瞬她就能楚楚可憐的匍匐於地裝著被嚇壞的模樣。

從冊封皇太子起,宮中無人敢對他重話一句,娘娘們在他面前也溫和有禮,聞衍嫡子正統,學的是帝王之術,正道陽謀,整個大越,先帝除外便是他生來尊貴,是被群臣們擁護的下一任帝王,這是第一次後宮的肮臟詭計在他面前撕開,叫他知道暗地裏還有那等蒼蠅之輩在動用陰謀詭譎,妄圖竊取他人的地位。

可惜,無論是先帝還是蘇貴妃,他們都未能成功。鐘萃的樣貌與蘇貴妃極其相似,都生了一張叫人憐惜的面容,尤其鐘萃鐘氏擡眼無辜看向他時,只是微微蹙了個眉,眼眸流轉間的神態更像了,同樣的柔弱無依,怯懦委屈,只是對比蘇貴妃,鐘氏還少了那一份扶風弱柳之態。

蘇貴妃與鐘萃,聞衍還是分得清。

燭火微弱的打在他臉上,顯得他越發冷凝。

聞衍走後,綴霞宮宛若被冰封了一般。

良久,鐘萃終於回神,身子撐不住往後退了兩步,慌亂間一手抓住了墻沿,蕓香幾個反應過來,想要扶她:“主子。”

鐘萃擡起眼,剛剛下巴被捏住動彈不得,現在一個指印在她雪白的肌膚上清晰可見,顯得十分可怖,女子肌膚嬌嫩,鐘萃甚至能感覺到些微的痛楚,她看向他們:“是我臉上有甚?”

蕓香幾個看了看,微微搖頭。

鐘萃壓了壓嘴,垂下眼眸。

這一夜,綴霞宮人人輾轉難眠。他們綴霞宮原就不受寵,若是再惹了陛下厭棄,在宮中的日子便會越發艱難。

翌日起身,鐘萃在蕓香伺候她洗漱後照舊先撿了千字文先看,千字文是四字句,約有千字,鐘萃已經學習到尾部了,正讀到指薪修祜,永綏吉劭,這兩句意思是順應自然,修德積福,永遠安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