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一團雲

天還未亮,山門前已零零散散地站了許多人,只等仙船起航。

謝長明來的不早不晚,與一群人一起來的,混在人群中,不算起眼。

四月的天,許先生裹著件青灰的貂皮袍子,站在角落,慢條斯理地打量著周圍的人。

除了書院裏的人,還有東洲其余門派出的人,也一齊聚集在此處,只等飛往深淵。

片刻後,山門大開,又緊緊閉合。幾位長老聯手打開護山大陣,一陣刺眼的白光驟然湧起,將整個麓林山脈圍的滴水不漏。

許先生介紹道:“這個護山大陣是從前傳下來的,據傳是由兩位立地成仙的修士繪制而成,留給後人的,很有些年頭。誰知他們家後來並未出什麽奇才,迅速敗落下來,雖然有這樣的大陣,卻沒有要守的珍寶了,索性連這個也賣了。最後輾轉到了書院。”

說起這個,許先生也有些唏噓:“蜉蝣於人,生死一瞬,而凡人於修行之人,壽數也不足一個閉關。而修仙世族的敗落也不過千余年。世上蜉蝣朝生暮死,唯有亙古永恒。於別的事或物而言,或許我們也是蜉蝣罷了。”

謝長明靜靜地擦刀:“這麽想,人生未免太過無趣。人活著,就是活著。等到死後,誰知道?”

他死過兩回,也依舊沒有明白何為死。

但若是不能放下這些,他就不能活。

刀光映著初晨的第一縷光,閃著一道鋒利的光。

許先生怔了怔:“你說的也是,否則也太喪氣了。人活著,朝夕相爭。”

片刻後,人終於來齊了。

院長摔碎一枚芥子。

驟然間,雲浪湧動,無邊無際地散開,托著一艘巨大的仙船,直直地往雲霄中去了。

這艘船太大了,比盛流玉乘坐的那艘要大得多,連山門都停不下,只能懸浮在半空中,連儲存的芥子都只能用一次。待到收回時要用特殊的法子,在芥子還未完全成形時就將仙船包裹住,才能容納。

眾人禦氣而上,落在甲板上,待全都站定了,伴隨著巨大的雲浪湧動,船終於起航了。

書院裏的先生大多年歲不小,輩分自然也不低,又有個先生的名頭,又占了此行的大多數,對在場別的門派派來的後輩們很有些興趣。

許先生一貫懶得很,對自己的學生很兇,嚴厲至極,旁人要他管,他卻懶得多說一句。

謝長明站在甲板上,腰間佩刀,伸手撈了一團雲,在掌心倏忽化開成一陣水氣。

這樣的仙船是還不錯,若是以後要與小長明鳥在外周遊,也該有一艘才是。只是不用這麽大。

忽然,謝長明看許先生擡起頭,朝熱鬧的人群瞥了幾眼,又走了過去。

人群散開,給許先生讓了條路。

許先生道:“哦,你是陳清野?”

陳清野,燕城城主的二弟子,看起來還很年輕,歲數也不算大。據說是燕城城主從外面逃荒的人群中撿來的,出身不大好,但長得倒是不錯,修為也比同輩高上許多。

這個陳清野與石犀不同,天生一副笑顏,對人處事都極好,有分寸,時常替程知待客,美名遠揚。又說是功法特殊,從小在外流浪傷了根骨,要在燕城裏的雪蓮溫泉池裏將養,輕易不會出門,連書院也沒讓上。

許先生輕輕一笑,嘲諷似的:“你不是身子弱,不能出門,怎麽這次要去深淵,我倒怕你暈在船上,連深淵都去不得,該如何是好?”

陳清野被說的這樣不客氣,也不惱,只是客氣的一笑,尊稱道:“許師叔有所不知,若不是師父成婚在即,實在脫不開身,鎮壓深淵,平息餓鬼的大事,一定要親自前來。燕城人人各司其職,只能將重任交付給我,我雖然有病,但調理已久,也學了些本事,雖未到師父的萬一,也能勉力支撐。只是一路上要多位長輩的指點。”

這話說的極漂亮,只是許先生依舊不依不撓:“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只是燕城城主,我的師兄要成親,竟也沒給我送請柬,又是什麽道理?”

陳清野依舊笑著道:“請柬都是師父親手寫的,來賓又多,怕是一時半會忙不過來。師叔是師父親近的師弟,大約先遠後親的禮數。”

謝長明遠遠地打量著陳清野,又有了些印象。

他見過這個人,是曾經被不歸刀割下的頭顱。

第二世的時候,陳清野似乎領著燕城的人追殺過他,修為看起來不低,實則極為虛浮,像是用藥硬提上去的。不過照面,就被謝長明砍了頭。

現在能想起來,也是他的記性著實不錯。

許先生似乎很滿意這個答復,輕輕松松一笑:“我與你師父有些年少時的爭執,現在想想都過去了,這次正是冰釋前嫌的好機會。湊巧又遇上你。不如這次深淵之行你跟著我,也能讓我見識見識覆鶴門的後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