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一團雲(第2/2頁)

這話說出來是商量,其實沒有任何轉圜的余地,已是敲定了下來。

陳清野聞言一愣,眼中閃過一絲惡意,快到幾乎不可能被察覺,又推脫道:“許師叔的身體有恙,怎麽能勞煩您照顧我這個不成器的後輩,實在受之有愧。”

許先生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幾聲:“我身體不好,恰巧需要師侄的照顧,怎麽,難道你不認我這是師叔不成?”

好不要臉一人。

仙門中最重門派之分,師徒情分。許先生當初離開覆鶴門,明面上沒有斷絕關系,而程知也也做足了面子,即使現在如此發達,也還是自認是覆鶴門的弟子。這麽來說,許先生確實是陳清野嫡親的師叔。

但,兩人這麽多年來頭一回見,雖站得住理,卻不太能讓在場其余人都認同。

思戒堂的黑臉長老站在也佯裝咳嗽了一聲,果然立刻有別的長老打圓場:“你們既是同門,也該相互照應。清野,你就跟著那個小許。他雖然脾氣壞,對深淵的了解頗深,你也能多學些東西。”

有長輩都這麽說了,陳清野再也不能推脫,當即應下了。

許先生達成了目的,心滿意足地退出了人群,重新躲回了角落,誰也不理。

他是個病秧子,在書院的先生裏年紀又算小的,為了此次深淵之行,不知付出多少心血。書院裏的這些長胡子長老待他也像是需要照料的後輩,才能讓方才明擺著是為難的事發生。

那黑臉長老平常最鐵面無私,剛才也徇私枉法了一回,但到底還是來勸道:“小許,我知道你與人家師父不對付,那孩子卻沒什麽錯,不能牽連無辜。”

許先生看著他,松了口:“白長老,我是那麽公私不分的人麽?不過看他身子弱,與我同病相憐,想多看顧他些。好歹他是……也是我師兄的弟子。”

黑臉長老嘆了口氣,信了他的話。

仙船行駛在雲層之上,日光強烈,周圍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大多數都去裏面歇息,飲茶談道了。

謝長明依舊站在甲板上,漫不經心地看著雲起雲湧。

他聽許先生道:“過去幾次沸騰,深淵來人看起來修為不錯,實則都是湊數,不是燕城重要的人。這是唯一一次,他派出了自己從小養到大,舍不得放出來的弟子,必然是有什麽要緊事要他辦。”

所以,他才要做這麽一場戲,將陳清野拘在自己身邊,時刻看管。再在恰當的時候放松警惕,探查陳清野要做什麽。

他去了一趟,總不可能什麽都不做。

謝長明多添了一句:“那個陳清野確實不是長壽之相,內裏虛浮,虧損極多。”

許先生道:“誰知道他是小時候受傷,還是練了什麽功法。”

謝長明只記在心中,又問:“你真要去燕城?”

許先生輕輕道:“不去怎麽能知道他們到底要做什麽?”

他總要面對那具熟悉的皮囊,以及陌生的、惡意的魂靈。

謝長明也沒勸,伸手撈了一團燦金色的雲彩,封入玻璃瓶中。

可惜了,永生花用完了。

到了傍晚,盛流玉準備關窗時,發現窗台上落了一只紙燕。

貓把紙燕當成玩具,叼在嘴裏,屁顛屁顛地遞給主人。

那紙燕方才還在貓的血盆大口中苦苦掙紮,一碰到盛流玉的手就乖了,輕輕蹭了一下他的指腹,在轉瞬間展開,露出裏面的透明玻璃瓶。

瓶子是空的,什麽都沒有。

盛流玉有點疑惑,握著瓶子,對著夕陽時昏黃的日光細看。

疊燕子的紙上卻寫了字。

是謝長明寫的。

“偶遇片雲,很像長明鳥的瞳色。留此以作紀念。”

世上只有兩只長明鳥,謝長明只見過一只。

更何況盛流玉並不覺得自己與父親的瞳色相同,世上連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都沒有,更不可能有相同的鳥。

他徹底推開窗,落在窗台上幻化成圓形,抖了抖蓬松的翎羽,夕陽中的影子被拉的很長。

貓湊了過去,嗅了嗅那個玻璃瓶。

盛流玉疑心貓要搗亂,想要將它趕下去。

貓喵了一聲,輕輕吐出一個圓球,浮在盛流玉的身前。

透過謝長明的眼睛,盛流玉恍惚間似乎置身九天之上,看到了那片轉瞬即逝的雲的顏色。

燦金的,閃著光,很瑩潤。

那幻象很快消失,盛流玉閉上眼,片刻後才重新睜開,笑了笑:“唔,你也不算白吃了那麽多,還是有點用的。”

貓很委屈,貓委屈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