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蛾(第3/5頁)

回去時,已是深夜了。

春去夏來,天氣逐漸轉熱,連晚上睡覺,窗戶也都是開著的。今天黃昏的時候,盛流玉靠著窗戶睡覺,臉上不小心被幾只不長眼的小蟲子撞著了。他雖是鳥,卻不是吃蟲的那種,反而很害怕討厭,但又貪晚上的涼風,不肯關窗。謝長明琢磨了一會,打算用細織的青紡紗在窗上糊幾層,又透風,蟲子又進不來。

青紡紗是很珍貴的織物,尋常的法寶都割不破,千金難換,平常用來做法衣都舍不得多用,更何況是裁來糊窗戶。若是在外面還好,但現在的書院是封閉的,沒有流通。幸好阮流霞是玄冰門的少門主,找她小師叔換了一些,謝長明回來時,看到青紡紗擱在前廳的桌上。

謝長明推門而入,燭火是亮著的,小長明鳥同貓團在一起,又在睡覺,他站著看了一會,想了想還是什麽都沒做,沒抱貓走,也沒吹燈。

索性先做窗紗。

謝長明裁了一方青紡紗,慢慢地糊窗戶,看到遠處走來一個人影。

是陳意白。他不知道去做了什麽,半夜才風塵仆仆地趕回來,見窗邊有動靜,貼過來問:“謝兄,這是在做什麽?”

謝長明也沒看他,輕輕道:“夏天蟲子太多,糊個窗紗。”

陳意白:“咦?”

過去幾年,蚊蟲再多,謝長明不是巋然不動?

謝長明這才瞥了他一眼,聲音放得很低:“有人在睡。”

陳意白沒看清謝長明的眼神,但語氣倒是聽得分明——很有些威脅的意思,自己可能會在下一瞬就變啞巴。

這人怎麽這樣!沒有一點舍友情嗎!

陳意白的憤憤不平將起,忽然慢半拍地明白過來,那個“有人”,指的是謝長明的那個……那位殿下。他反倒有些不太好意思了。可能、大約、或許,就像是撞見了新婚道侶的隱秘生活,單身且高潔的自己,總有些不自在。

但,陳意白就是陳意白,與一般人不同。如果是別人,此時已經識趣地告退,他卻偷偷摸摸想要往屋子裏瞧,窗戶卻被謝長明遮住了大半,裏面什麽也看不見,他竊竊地小聲道:“怎麽,你們不搬去那位在山頂上的大宅子住嗎?”

謝長明繼續糊第二層。

陳意白已然知道了緣由:“哦?哦!原來是為那位神鳥。”

他看了一會,只覺得謝長明連糊個窗紗也很仔細慎重,做得規整漂亮,讓人尋不出任何缺漏之處,又自顧自明白了很多,隱秘道:“謝兄,你同我都是凡間出身,都知道嫁娶的道理,所以住這間屋子也很應該。沒有仆傭的人家,都是男人負責家中物件的修補、添置。”

陳意白連連點頭,調笑道:“謝兄看起來做得很稱職。”

沒等謝長明說話,陳意白已經忙不叠跑了。

謝長明搖了搖頭,只聽背後有人叫他的名字。

“謝長明。”

他轉過身,盛流玉還窩在床上,蓋著張薄被,長發散亂,如閃著光澤的緞子般順著床沿往下垂,而胖貓縮在枕頭邊,睡得怡然自得。

而小鳥已經醒了。

謝長明走過去,將他的長發撈起,擱在膝蓋上,慢慢地梳理,溫和地問:“最近這麽貪睡?下午才睡了那麽久。”

想了想,又覺得小長明鳥雖然長大到這麽大,可以擁抱、接吻、成親,但那是按照人類的年紀算的。按照三千年的壽命來算,他也不過是一只幼崽,大約還在長身體,貪睡一些也無妨。

盛流玉微微翻了個身,擡眼看謝長明,緩緩眨了眨眼:“好久之前做了個夢,剛剛好像又夢到了。”

謝長明擡起手,常年握刀,略有些粗糙的指腹落在盛流玉的臉上,很輕地問:“是不好的夢嗎?”

盛流玉想了好一會,又搖了下頭,臉白到近乎透明,像是不願意回憶:“記不清了。”

他平常都很盛氣淩人,很少會像現在這樣,而除了謝長明,也不會有人看到這樣的盛流玉,便更加惹人憐愛珍惜了。

就像第一世的時候,那小廢物平常對謝長明作威作福,要這要那,在大街上被馬嚇著了,便瑟瑟發抖地縮在謝長明的頭發裏了。

謝長明不會為難他,也不會刻意讓他去想不好的夢,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這間屋子是有點小,要不要去你的院子住?”

這一世才醒來的時候想了很多,想那小東西今夜會棲在哪棵樹上,是不是無枝可依,食不果腹,可憐地等著自己找到它。找了很久,連根鳥毛都找不到的時候,飼主的脾氣也會變壞,和笨鳥單方面生氣。那時候想,找到了要先打一頓,喂不喜歡的果子,腳上得拴繩子,準備好的福地仙泉全都不作數,學不會變形術和法術,一天要罵它三頓。

隨著時日漸長,謝長明的脾氣越發壞起來了,做了好幾個鳥籠,到時候對笨鳥唯一的仁慈,是讓它選個喜歡的籠子待。可真找到了,以往想的那些就全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