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2頁)

當年,得知自己要嫁給陸勤時,永嘉心裏就明白,自己既不是國公府想要的國公夫人,也不是陸老夫人想要的兒媳,甚至,也可能不是陸勤想要的妻子。

但她還是遵從父命,嫁進來了。

然後,她生下了陸則。

她一直覺得有愧於兒子,他還那麽小,便要日日入宮。從國公府到皇宮不算遠,但他依舊每日天不亮便起來,小小的郎君,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被人抱著上了馬車。日日如此。

她不忍心,卻什麽都做不了。因為,陸則從來不只是她一個人的兒子,就像她從來都不只是永嘉,而被賦予了公主這個稱號,也被賦予了隨之而來的責任。

二郎和她一樣。

她唯一做的,便是當初在陛下想要犧牲二郎的婚事時,苦苦哀求,最終求來了一道聖旨。

兒子的婚事,不必和她一樣,被當做籌碼。

永嘉公主憶及舊事,難以平靜,平復了情緒後,才擡起眼,開口溫和卻堅定道,“二郎的妻子,我想讓他自己選。這是我唯一為他爭來的。”

陸老夫人聽到這話,算是徹底放了心。這麽些年過去,她是不在意永嘉公主和孫兒的身份,可不代表她想要孫兒再娶一個皇室塞來的妻子。

她拍了拍永嘉公主的手,笑著點頭,“好,有公主這句話,我便放心了。雖說讓二郎自己選,可咱們府裏的郎君,個個規矩,哪裏接觸得到正經娘子,尤其二郎,我瞧他屋裏的紅蕖和綠竹,也算花容月貌,偏他巋然不動,真就當丫鬟使喚著,那兩個丫鬟怵他怵得厲害。潔身自好自是好,可總得走動起來,得遇著了,才曉得喜不喜歡,中不中意。你說是不是?”

永嘉公主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便道,“一切聽婆母安排。”

陸老夫人見兒媳一口應下,心頭也舒暢了些,站起來,道,“公主不必送我,忙自己的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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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雪堂裏,綠竹小心翼翼端著安神藥,推門而入。

微微擡眼,便見世子依舊坐在書桌前,直直靠著圈椅後背,合著眼,似在小憩,卻在她開口之前,睜了眼。

綠竹把藥端上去,低聲道,“世子,該喝藥了。”

陸則接過去,一飲而盡。

綠竹聞言忙接過空了的湯碗,退了出去。

屋裏只剩陸則,立雪堂下人一貫曉得他喜靜,從不敢在院中喧嘩,尤其是今日,更是連腳步聲都消失不見,偏偏這樣的靜謐,令陸則越發的煩躁。

他心煩意亂扶住額,頭疼又一陣陣湧了上來,腦子裏空蕩蕩的,像是缺了一塊一樣,疼得他連心肝脾胃都仿佛在抽搐。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個時辰,也許是一刻鐘,陸則疼得有些分不清。屋外傳來敲門的聲音。

陸則閉著眼,“進。”

門被打開,進來的是綠竹,她悄悄擡眼看了世子一眼,將手中的白瓷藥瓶端起,小心道,“世子,方才福安堂的何嬤嬤來了,給帶了藥,說是江娘子從蘇州帶來的鮮竹瀝。老夫人特意吩咐送過來。”

竹子性寒,鮮竹瀝是用上好的青竹烤制瀝出,味甘性寒,一般會用來化痰止咳,但對清熱降火也有奇效。且這藥得用竹子烤,這樣小小一瓶,怎麽也要費些功夫才弄得出來。

綠竹說歸說,可心裏又隱隱約約感覺,世子大概不會用的,畢竟世子說虛火,是為了安老夫人和公主的心,並不是真的上火。

只是要白費了江娘子一番心意了。

陸則卻是沉默了片刻,倏地道,“拿過來。。”

綠竹一愣,反應過來後,將那白瓷藥瓶捧著遞過去。

陸則垂眼瞥了眼,這藥瓶果然不是府裏的用具,是白瓷不錯,卻有些粗糙,顏色、光澤也和上等的白瓷差了不少,唯一能叫人贊一句的,便是肚兒渾圓,鼓鼓囊囊的,有幾分可愛。

瓶身上貼著張微黃的紙,上頭是“鮮竹瀝”三個字,字跡倒不娟秀,仿佛是男子的字,一筆一劃都顯得很認真。

陸則下意識想著,這是誰的字?

片刻後回過神,才皺了皺眉,收起那些心思,擡手過去,指尖握住瓷瓶細細的頸。

然後,陸則愣住了。

剛才還折磨得他坐立難安的頭疼,居然在那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是巧合,還是……

陸則垂下眼,凝視著那瓶平平無奇的鮮竹瀝,良久的沉默著。

綠竹端著藥瓶,直端得手都酸了,才手裏一輕,聽到一句,“讓常安來一趟。”

綠竹忙應下,退出去,踏出門檻後,轉身關門的時候,瞧瞧擡眼,瞥了一眼坐在圈椅上的世子,心裏總覺得,世子的神情,看著仿佛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