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陸則回立雪堂時,路上又下起了雪,稀稀落落,落了他一肩。

他進門時,江晚芙正坐在臨窗的玫瑰椅裏,吃著一碟子花生酥,聽見陸則的腳步聲,便起身出來迎他,“夫君忙完了?”

陸則正脫著披風,聽見她的聲音,便擡眼看她,剛應了一聲“嗯”,便看到小娘子那被棉布包著的手,掠過一旁等著接披風的丫鬟,徑自走了過去,擡起她的手,一張臉驟然冷了下來,冷冰冰問一旁伺候的惠娘,“怎麽回事?”

陸則心裏生出一股無名火來,他出門前,她還好好的,不過出去了幾個時辰,便成了這樣了,屋裏人怎麽伺候的?

江晚芙見他冷冰冰的神色,倒是不發憷,別說陸則只是冷冷臉,還不是沖著她的,便是真的沖著她,說實話,她也不怕的。她潛意識裏便覺得,陸則是絕不會欺負她的。

但她不怕,不代表惠娘等人不怕,江晚芙是知道的,別看陸則從來不管立雪堂的事情,但立雪堂的仆婦下人們,畏懼陸則,遠勝過畏懼她。

她邊擡手,要替男人解披風系帶,邊溫柔開口,“天這樣冷,夫君先脫了披風再說話,別受寒了……”

小娘子柔柔的話語,沖淡了陸則心裏的怒氣,更何況,對她,他從來是生不出氣的,見小娘子一只手別別扭扭替他解系帶,陸則自己擡手,將系帶解了,披風丟給丫鬟。

“惠娘,你去泡盞陳皮蜜餞茶來。”江晚芙又借著泡茶的名義,把惠娘給支了出去,屋裏便只剩下夫妻二人。

陸則明知小娘子是護著身邊人,可當著她的面,卻也沒說什麽。

二人進了內室,江晚芙坐下來,先遞了塊花生酥過去,等陸則吃了口,才別別扭扭單手要去拆棉布,被陸則皺著眉給攔住了,他小心托著她的手,“做什麽?”

江晚芙抿唇道,“我給夫君看看,其實沒什麽事,只是燙了一下,紅了而已,連皮都沒破,就是包得嚇人而已,也是惠娘她們太緊張了。”她說著,便望著陸則,一副乖得不得了的樣子。

陸則盯著她看了會兒,道,“不看了。”

江晚芙抿唇笑,露出兩個梨渦,仰臉沖他笑,“那夫君不要生氣,真的是不小心的,夫君這樣英明神武,寬容大度,定是不會和阿芙計較的,是不是?”

說著,眼巴巴望著陸則。

陸則明知小娘子嘴上說的是不和她計較,實際上卻是不想他罰她那些下人,只怕還有“罪魁禍首”,但被這樣溫聲細語求著,一口一個“英明神武”、“寬容大度”,再多的氣,也消了。

“說吧,怎麽弄的。”

江晚芙一聽他這話,便曉得他是答應自己不追究了,便老老實實把事情說了,“晗哥兒興許是被什麽嚇著了,所以才弄翻了炕桌,不過他的力氣真大,才那麽點大,沒費什麽力氣,就把炕桌掀翻了,之前在祖母那裏也是,幾個仆婦都壓不住他個小孩兒,說不定是個習武的好苗子。”

陸則聽了,皺了皺眉,若有所思一瞬,“送來的東西呢?”

江晚芙不明所以,“在庫房放著呢,夫君現下要看嗎,我叫她們抱過來?”

陸則倒是搖頭,“別忙活了,我明日再去看看。”

江晚芙點點頭,便沒叫纖雲她們了,又看了看陸則,見他神色和緩,不似生氣樣子,便問,“那夫君答應我,不罰晗哥兒了,好不好?他那樣小,也不是有意的,我下午的時候,說過他了,他也知錯了……”

小娘子絮絮叨叨替小孩兒說著話,陸則一聲不吭聽著,等她說得口幹舌燥,停下來喝茶,才漫不經心地想。

日後兩人有了孩子,若是女兒家,便也罷了,女兒家要嬌養,但若是個小郎君,卻是不能嬌慣的。到時候他若罰孩子,只怕還要瞞著阿芙,否則阿芙一求,他十有八\九要心軟。

他在這方面,委實沒什麽底氣……

惠娘聽見屋裏主子們沒了動靜,才推門進來送茶,將白瓷茶盞輕輕擺在桌案上,退出去時,擡眼瞥了眼世子爺,見他面上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清冷,看不出半點先前的不虞,心裏不由得感慨:這還真應了民間那句老話。

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娘子性子軟,世子爺性情強硬,兩人身份上還差了不少,按說兩人起了爭執,退一步的,理所應當是娘子,旁人大約也覺得,都是娘子哄著世子爺開心。可惠娘看得分明,實際上全然相反,每回真有點什麽,最後妥協讓步的,從來都是世子。

江晚芙倒是不知自家嬤嬤在心裏感慨,她如何如何的“馭夫有道”,正輕聲細語和自家夫君說著話,“這是我今日新琢磨出來的新茶,橘皮味酸,蜜餞卻是甜的,泡在一起喝,酸酸甜甜的,飯前喝一盞,最是開胃。夫君試試喜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