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國子監的規矩很嚴,本來休沐也只有一日的。但到傍晚的時候,府裏就得了消息,說國子監前腳將學子們放走,後腳他們平日裏住的學舍就塌了。畢竟是幾百年的宅子了,前朝時候所建,一直沿用至今,其間雖有修葺,但大梁開國皇帝巡視國子監時,曾贊賞其閣樓花樹有古樸之風,代代祭酒就差把古樸寫在匾額上了,都秉承著“縫縫補補”的作法。

多年下來,官邸老舊,再加上這幾日的暴雨,學宮還好,後院的學舍卻是塌了大半,據說一整面墻都倒了。

江晚芙聽了這消息,覺得有些後怕,幸好趕上了休沐,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她道,“那這幾日,你就在府裏待著吧。我叫人給你收拾個書房出來。”

江容庭喝著姐姐給他熬的甲魚湯,點了頭,“我聽阿姐的。”

甲魚湯雖補,江晚芙也常常熬,但她自己是不愛喝這種湯的,總覺得看著有點嚇人。她也沒什麽胃口,就夾了一旁的涼糕,沾著桂花醬吃,甜津津的,意外地很開胃,也不膩。但她也只吃了一塊,就放了筷子了。

用過晚膳,江容庭就走了,天色還早,江晚芙去了趟明嘉堂,陪永嘉公主下棋,還帶上了叫人去又買了一份的涼糕,道,“兒媳今日頭次吃這涼糕,覺得很開胃,尤其是配上桂花醬,母親也嘗嘗。”

她說著話,又看向永嘉公主,不知道是她看錯了,還是如何,總覺得永嘉公主,似乎有些清減了。

不過依舊很美,有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不怎麽喊得出那聲母親,總覺得把永嘉公主喊老了。

永嘉倒是很給面子,馬上就叫人裝盤端上來了,雪白的涼糕,金黃的桂花醬,色澤瑩潤,光是看著,便很賞心悅目。永嘉吃了一塊,婆媳倆又開始下棋,你來我往的。屋裏點著蠟燭,幽幽的燭光,角落裏擺著一個細頸的白瓷花瓶,插了一束芍藥花,除了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屋裏靜悄悄的。

下著下著,時間打發得就很快了,一盤下完,外頭天都黑了。

江晚芙起身告辭,主仆兩個出了明嘉堂,惠娘手裏提著個燈籠。夜裏已經沒下雨了,不過風很大,吹得人身上有點冷。走到一半的時候,就看見遠處一團昏黃的光,一點點朝前挪,直到走近了,才看清楚,那團光,是一個拎著縐紗燈籠的小廝。

走在前面的,卻是陸致。

看到陸致,江晚芙微微一怔,她仿佛有些時日沒有碰到陸致了。其實在一個府裏,多多少少總能遇見的,不過多半是大家都在的時候,她也不會刻意去看他。

路只有一條,都看見了,自然是不好連招呼都不打的。大伯子和弟妹雖然要避嫌,但也沒有到見面都不打招呼的份上。

江晚芙停下步子,跟陸致福身見禮。

陸致也停了下來,與她隔著一段距離,雙手背在身後,語氣溫和,“二弟妹剛從母親那裏出來?”

江晚芙點頭,輕聲解釋了一句,“嗯,我一人待著也是無事,索性去叨擾母親。”

陸致聽了這話,卻忽的笑了一聲。他笑得很突然,江晚芙覺得很奇怪,她也沒說什麽吧,但等她去看陸致的時候,就發現他已經收起了笑,態度和平日一般無二,“二弟妹一貫孝順,二弟不在,母親難免覺得孤獨。倒是我同婉柔失職了。”

江晚芙同裴氏關系不錯,兩人間也沒什麽齟齬,聽了陸致這話,倒替她開脫了一句,“大嫂身子重,母親也是體諒她,特意讓她在屋裏休息的。”

說罷,她也覺得沒什麽可說的,就主動告辭,帶著惠娘走了。

一主一仆的背影,漸漸走遠,一直遠到,被沉沉的夜色所掩埋。那團昏黃的光,也漸漸消失不見,只余一點點光亮。

夜風吹來,提著燈籠的小廝穿得單薄,被吹得打了個激靈,忍不住擡起頭,看了一眼自家大爺,想看他是不是還有什麽事,結果倒把自己嚇了一跳。

陸致收回視線,看了小廝一眼,淡淡一句,“走吧。”

小廝忙追上男人,手裏的燈籠晃晃悠悠的,一直到明思堂的月門外,看著大爺進了正屋,他才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他肯定是看錯了吧?大爺一貫好性子,怎麽可能露出那種神情,雖然只是一瞬,但也夠嚇人的了。肯定是他看錯了,天太黑了。

陸致進了正屋,裴氏正和高嬤嬤一起做孩子的虎頭鞋,聽見他回來的動靜,高嬤嬤出去叫熱水,裴氏就迎了上去,要服侍他換衣服。

陸致倒是拿手擋了一下,“不用了,我自己來。”他進屋換了衣裳,再出來的時候,裴氏還坐著等他,看他出來,裴氏忍不住擡起眼,看了他的臉,一如既往的溫潤如玉,他好像什麽時候都是這麽溫和的,她幾乎沒有看到他高興的樣子,當然,也沒見過他傷心、憤怒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