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她死了(第2/3頁)

直到他伸手,推開那扇朱紅色的大門,那門很沉很舊,像是年久失修一樣,朱紅色的漆已經開始脫落了,螭獸銅環銹跡斑斑,沉重的嘎吱聲中,門打開了。

陸則忽覺得身子一輕,腳下的步子也不再像先前那樣沉得他邁不開,他心中有個聲音,急切沙啞,一遍遍地催促他進去。他顧不得其他,被那聲音催得心慌不已,下意識邁了進去。

院子裏也很陳舊,大抵很久無人居住了,石桌石凳胡亂倒在地上,屋檐下掛滿了蛛絲網,被疾風驟雨吹得一晃一晃的。

陸則的眼睛,下意識地凝聚在其中一扇門上,那是一扇很普通的格扇門,他伸手去推,卻仿佛一個踉蹌一般,踏了進去。

屋裏很黑,大抵是沒人住的緣故,連燭火也沒有,暗沉得厲害。他站在那裏,忽的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很輕,他卻猛地一顫,快步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穿過一扇門,他竟看見了阿芙。

他的阿芙,躺在一張落滿了灰的床榻上,帳子上打著補丁,甚至還掛著蛛絲網。她平躺在那裏,渾身都是濕的,頭發上不斷有雨水低落,臉色慘白,眼睛緊緊閉著,烏黑的睫一動不動,除了無意識的呻吟,幾乎是失去意識的。她瘦得厲害,幾乎到了令人看了覺得可憐的地步,除去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四肢皆瘦削,幾乎只是一層皮,裹著底下那層骨。

陸則看得心頭驚懼,下意識想要上前,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牢牢束縛在原地,他看見惠娘從次間匆匆跑過來,他大聲喊她,惠娘只是直直地穿過他,奔到床榻邊,哽咽著道,“娘子,奴婢尋不到更好的了,只有這個了。”

她抖開臂彎處那條毯子,盡可能地撣去那上面的灰,卻也是徒勞。她哆嗦著嘴,手卻穩穩地,將那毯子蓋在主子身上。仿佛想盡力讓床榻上即將生產的主子,稍微暖和一點。

陸則看著這一幕,渾身發顫,他已經知道這是夢了,但他依然沒辦法接受,他的阿芙那麽的愛潔,他身上帶了酒氣去抱她,她都要哄他去洗漱的。她怎麽躺在這種地方,蓋著那樣一條破破爛爛的毯子,她還懷著孩子,誰膽敢這樣怠慢她?

誰敢這樣待她……他要殺了那個人,他要殺了他!

殺了他!

陸則用盡全身力氣,想掙脫開那束縛著他的力量,卻無論如何都只是徒勞,他看著阿芙睜開眼,她緩緩伸手去握惠娘的手,聲音虛弱地幾乎聽不見,她說,“惠娘,你幫幫我,幫我保下這孩子,幫幫我,好不好?”

惠娘哭著答應下來。

這裏太簡陋了,什麽都沒有,縱使惠娘進進出出,翻箱倒櫃,也只找到寥寥幾樣能用的東西。一根燒了一半的蠟燭、一把銅制的繡花剪子、一塊疊起來的藍布……就只有這些。

哪怕陸則是男子,他也知道,婦人分娩時要什麽,開水、棉紗布,還有讓產婦恢復力氣的參片湯藥,大夫、產婆。從得知阿芙有孕起,他不止一次想過那一天,他肯定會守著她,會有最好的大夫和產婆,會有最好的藥和補品,但實際上,這裏什麽都沒有,連最基本的熱水都沒有。

他什麽都給不了她,只能站在這裏,眼睜睜地看著。

陸則生平第一次這麽痛恨自己的無能。

榻上的小娘子痛苦呻吟著,聲音從虛弱到沙啞,她的手緊緊抓著床榻的邊沿,指甲在那梨花木上幾乎留下了深深的印子。窗戶被風猛地吹開了,但主仆倆一個無力,一個無心,誰都沒有去管那窗戶,任由冷風朝裏灌。

風越來越大,灌進屋裏,發出低低的嗚嗚聲響,蠟燭被吹滅了。

仿佛是過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他聽到一聲孩子的啼哭聲,很響,很有力。惠娘抱著孩子,來到阿芙身邊,她似乎是想把孩子抱著給分娩脫力的母親看,陸則卻看到,那條藍色的毯子下,有鮮紅的血湧了出來,幾乎只是一瞬間,那血越流越多,他看得目眥欲裂,大聲吼著惠娘的名字。

惠娘卻一無所知地抱著那孩子,想給阿芙看,“娘子,你看啊,是個小郎君。”

小娘子伸出手,她太瘦了,十指細得沒有一點肉,瘦骨嶙峋,隱約可見底下的青色血管。她摸了摸孩子的臉,被藍布裹著的嬰孩本大聲哭著,卻在母親的手,觸碰到他面頰的那一刻,止住了啼哭。

惠娘流著淚道,“他知道您是他母親呢,您一摸他,他就不哭了。”她將孩子放在主子枕邊,想去替她收拾一下下半身,一回頭,人就木在那裏了。

江晚芙卻仿佛毫無所覺,她像是沒感覺到痛一樣,大抵這個時候,是覺不出痛了,只是身上有點冷罷了,她將臉貼著嬰孩的胳膊,用冰冷的唇親了親他的臉,低聲地道,“乖寶寶,要健健康康的長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