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我妻子親手給我戴上,……

宣府,曠野北風呼嘯,穿過成片的白楊林,裹挾著寒氣而來。

這裏是軍隊臨時駐紮的地方,白日裏剛經過一場鏖戰,夥夫們點起篝火,引風吹火,火勢很快就很旺了,與頭頂深藍夜空掛著的彎月,交相輝映。木頭被燒得噼裏啪啦地響,米粥煮沸後的濃郁香氣,也緩緩在駐地彌漫開來。

陸則帶人去查看傷亡情況。數月前,他帶兵來到宣府,從父親手中接過居庸關和土木堡等要塞,還有遼東起兵的藩王。朝中曾想過招降,但藩王似乎是認定了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斬殺了前去招降的文官,自立為王。

招降無用,唯一的法子,就是打了。

這一場仗,打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長、也要難。但幸好,在陸則的“提前預言”下,衛國公已經暗中做了準備,沒有像前世那樣,被蒙古、瓦剌、藩王三方同時起兵,打了個措手不及,幾乎是以命換命的打法。這一次,他們至少還沒有被逼到那個份上。

陸則離京前,以極其強勢的態度,向內閣提了要求。兵部、戶部主管糧草供給的,都是他安排的人,後方糧草源源不斷、及時的送來,再加上父子二人對敵作戰的經驗豐富,隨著冰雪消融,本來屬於蒙古瓦剌的優勢也慢慢地不復存在了。

藩王起兵,縱然聲勢浩大,七王作亂,朝中也一度人心惶惶,但養尊處優了幾代的藩王,雖有野心,但論打仗,卻比不過縱橫沙場幾十年的衛國公。父子二人夾擊藩王軍隊於紫荊關,甚至不必殲滅所有敵人,取了藩王首級後,剩下的士兵便都歸降了。

最危急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陸則回到營帳,軍中大夫來給他包紮傷口。這幾個月,幾乎每天不是在行軍的路上,就是在戰場上,虎口剛好又被震裂,幾乎一直是血肉模糊的模樣。烈酒傾倒在傷口上,血水被沖刷幹凈,邊沿裂開的皮肉泛著白,陸則沒有吭聲,任由大夫替他包紮好。

大夫起身收拾藥箱。陸則的親兵撩了營帳簾子進來,手中端了烹煮好的肉幹和米湯,道,“大人,您行動不便,就在帳中用膳吧……”

陸則搖了搖頭,起身出了營帳。士兵們見到他,俱很高興,又是很敬畏。一個威嚴善戰的將領可以讓軍中軍紀嚴明,但一個與士兵同吃同住、戰場上一馬當先的將領,才能讓所有人上下一心,凝聚在一起。

陸則自幼與軍營、士兵打交道,深諳此道。他並不會和所有人打成一片,但也從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尋了塊矮石坐下,不久便有人將食物端來了,是個粗壯的夥夫,面目憨厚,也不大會說話,只訥訥地道,“大人,今天食的是鹹肉和米粥。”

一看就是做的很粗糙的,夥夫只幾十個,卻要負責這幾萬人的吃食。因此都是怎麽容易怎麽做,能水煮就水煮,大鍋架起來就能做。當然也就沒什麽賣相可言了。

陸則也不挑剔,擡手接過去。

夥夫瞥見他腕上的念珠,一顆顆渾圓的,顏色漂亮得他形容不上來,他忍不住看了好幾眼,終於還是沒忍住打聽的心思,“大人,您的這個珠子是什麽木頭做的……顏色真漂亮。我家那口子也帶了一串,說是什麽高人給的,她寶貝得很,說能保平安,只是不如您的漂亮。等回去了,我也去給她弄一串。”

“小葉紫檀。”陸則垂眸,看向那串念珠,眸中眼神緩緩地柔和下來。那日他從蘇州離開前,阿芙微微低著頭,把這串念珠一圈圈纏到他的手腕上,好像她越認真虔誠,這念珠越能保佑他平安一樣。自那日起,他便一直戴著了,後來逼宮、打仗,他也都隨身帶著。

夥夫似懂非懂的點頭,“這料子這麽漂亮,一定很貴吧?”

不知道他這段時間的軍餉夠不夠用。不過打了勝仗,都會另再發一筆銀子,加起來還不夠的話,就只能掏他的私房了。

“等仗打贏了,我送你一串。”陸則忽的開口,那夥夫聽得又驚又喜,還有些不好意思,撓頭道,“我怎麽好拿您的東西……她一個農婦,也不知道東西好壞,就是戴著好玩的。”

陸則倏地笑了下,很淺,隨後淡淡地道,“那人倒不算蒙騙你妻子,這是念珠,的確能保平安。我這一串,原是為我妻兒求的,後來我妻子親手給我戴上,祈求我平安。”

說罷,便沒有再同那夥夫多說什麽了。

……

夜裏雨下得不小,仿佛連空氣都是潮濕的。蘇州的春天總是濕潤多雨,綿綿的細雨裏,一夜過後,木香、山茶、海棠、瓊花、油桐花,都被雨水沖洗得嬌嫩欲滴,攢在枝頭鬧哄哄的。

江晚芙現在的月份很大了,不大好走動了,惠娘等人也格外的小心,一大早,吳大夫和石大夫就過來給她請脈,二人倒沒有那等“文人相輕”的壞習慣,並不爭吵,相處十分融洽,挨個看過脈象後,吳大夫摸了摸胡子,“依我與石大夫看,您臨盆的日子大概在半個月之後,前後可能相差三四天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