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十枝紅蓮(五)(第3/4頁)

不過這活字印刷技術絕對是獨一份,光是這個便也不虧了,那位小先生算是厚道。

就這樣,印刷坊在謝隱的指導下重新拆裝升級,隨後,第一批《朱三娘風塵記》上市,擺在了鋪子最顯眼的地方。

通俗小說雖允許賣,但香艷小說卻不行,這名字……這名字還真吸引了不少人來買。

只是買回去之後一翻開,才知道什麽叫掛羊頭賣狗肉,裏頭沒有香肩酥胸,甚至連個美人都沒有!

小說雖叫《朱三娘風塵記》,主角也是朱三娘,但朱三娘並不是個美人,她是個童養媳。

視角是以第一人稱寫的,朱三娘自幼生在貧困之家,家中加上她有五個女兒,大姐二姐十一二歲就被嫁了出去,換了幾只小雞仔跟一點白米,三姐四姐則被賣了做丫鬟,杳無音訊,到了她,便是給了隔壁村的一戶傻子當童養媳。

天生麗質也需要後天維持,朱三娘面黃肌瘦頭發稀少神情麻木,便美不到哪裏去。

她在家中時累得如同豬狗,做了童養媳更是沒有好日子過。

作者的筆法很神奇,全篇大概是因為第一人稱的緣故,並未用太多修飾詞,因為朱三娘只是一個農女。

傻子並不是什麽好人,傻子發起瘋來比正常人都狠,他抓著朱三娘的腦袋朝墻上撞,朱三娘因此險些瞎了一只眼,又在額頭留了疤,之後再長幾歲,便被跟傻子關在一間房,做了夫妻。

這一段寫得十分陰森,往日看到一點點香艷情節都能沖的男人們瞧了,只覺毛骨悚然。

男女之事並不美好,反倒是折磨與恐怖,朱三娘就在這樣的日子裏日漸憔悴。

後來她有了身孕,卻又被婆婆逼迫下地幹活,說她嬌氣,於是孩子也沒了。

落胎這一段用了大量篇幅描寫,朱三娘親眼所見成型的孩子落下,有眼有口有鼻,儼然是個活孩子,卻通體烏紫。

生活已如此艱難,朱三娘卻要遭遇更多苦難。

傻子出去玩時不小心摔到河裏淹死了,朱三娘得知後卻沒有難過,只悄悄松了口氣,心想:“那冤家沒了,我便日後好生伺候婆母,相依為命”。

她是這樣想的,但她的婆母卻以一百個銅錢的價格將她廉價賣進了窯子。

這就是“風塵記”的由來。

自古文人墨客都愛寫詩歌頌名妓,妓女們在他們的詩文裏或美貌無雙,或能歌善舞,或深明大義,一些大詩人與歌姬的愛情更是令人動容――但他們沒有任何人注意過底層妓女的生活,在他們看來,大概裙下之臣無數,美貌無雙琴棋書畫精通,便是淪落風塵也算得上是一代佳人了。

而身為男人,他們欣賞、追逐這樣的女子,卻從不會憐憫她們的人生。

只看見那賣笑時的璀璨耀眼,不見轉身後的苦楚淚水。

而底層妓女過得更不是人過的日子。

真以為誰都能一笑千金嗎?真以為誰都能得遇良人從此脫離風塵嗎?真以為做妓女躺下腿一身來錢快又輕松嗎?真以為都是自願的嗎?

朱三娘從早到晚不停地接客,嫖客們不在意她生得如何,總之是個女人,又便宜,幾文錢就能玩到,窯子早收回了買她的成本,又極盡可能壓榨她全部的價值,恨不得吃她的肉吸她的血!

她下身潰爛患了臟病,懷了幾次孩子都被粗暴弄掉,第二天又繼續接客。

那些來嫖的男人們沒有人會憐憫她,他們只把她當作一個器具,就這樣,直到病再也治不好,渾身長滿爛瘡,朱三娘跟另外幾個同樣快病死的姐妹一起,被窯子丟到了路邊等死。

新的一天太陽升起時,綠豆蠅們圍繞著路邊的屍體歡快的嗡嗡起舞。

“我大概是要死了,我終於是要死了,我還是快些死吧。”

這是朱三娘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父母兄弟,丈夫公婆,她都沒有留戀,她一個字都不認識,也不懂什麽大道理,但她勤勞、堅強、想要活下去,但怎麽樣都活不下去,這是為什麽呢?

《朱三娘風塵記》像是一個響亮的巴掌,撕下了籠罩在安昌國的一層遮羞布,不知多少人為了朱三娘而哭泣,從未讀過這樣淺顯易懂卻又苦出膽汁的小說,怎麽會有這種類型的小說?

而《朱三娘風塵記》在最後的結尾處,卻接了個“待續”,很多人湧去書局詢問掌櫃,待續是什麽意思?難道朱三娘沒死,難道朱三娘碰到了好心人,救了她,她以後也能像普通女子一樣,成親生子了?

掌櫃的有苦難言,這他怎麽知道!他又不是作者,哪裏知道那位小先生在想什麽?

謝隱深諳營銷之法,他在大街小巷都買了唇舌伶俐之人去宣傳,不著痕跡間推廣這本《朱三娘風塵記》,又在酒館茶樓高價請說書人說這本書,更是抽時間將小說改成了戲劇,加了許多唱詞,準備自己辦個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