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回府

時隔近一個月,王言卿重新穿上嫁衣。同一件衣服,同一個地方,心情卻截然不同。

她大婚那天穿著鳳冠霞帔走入陸府的時候,只覺得天旋地轉,頭暈眼花。她那麽信任陸珩,視他為自己唯一的親人、終身的托付,然而陸珩卻在騙她。她對他所有的感情都建立在“二哥”這個基礎上,最底層的橫木被抽掉,整座樓閣都轟然倒塌。

這個打擊太過強烈,王言卿對陸珩失去所有信任,唯一的想法就是逃離。可是陸珩在她最沖動、最氣憤那段時間強行扣住她,之後溫水煮青蛙,一點點瓦解她的防備。她需要空間,陸珩就給她空間,她需要尊重,陸珩就分毫不擾她的生活。陸珩用行動告訴她,哪怕他們的故事以欺騙開始,他對她的感情依然是真的。

兩人分開這一個月,王言卿也在想,她喜歡的人究竟是二哥還是陸珩?她到底有沒有愛,是因為有人對她好,她才願意嫁給他嗎?

若那個人不是陸珩,而是任意什麽男人,她會不會依然同意嫁人?

她痛苦糾結了一個月。直到皇帝和她說了陸珩的話,王言卿才突然被點醒。她喜歡的其實是她醒來後見到的這位“二哥”啊,他長什麽模樣,是什麽性情,做事多麽不講道德,她都一一看在眼裏,並願意接受。她同意求婚時,想嫁的身份是陸珩,而不是她的養兄。

她年少無知時對異性的好奇、仰慕,對傅老侯爺養育之恩的感激,已經隨著嘉靖十一年那場雪,一起埋葬在山崖之下。

如今她恢復記憶,哪怕傅霆州站在她面前,她也可以平靜面對了。

王言卿今日重穿鳳冠霞帔,才是真正心甘情願披上嫁衣。只可惜鳳冠太過沉重,僅憑她一人,根本無法戴好。王言卿坐在梳妝鏡前整理頭發時,陸珩慢慢從後面走過來,接過她的一縷黑發,由衷道:“真美。”

王言卿自小習慣了別人對她容貌的注目,但聽到他的話,依然羞紅了雙頰:“發髻還沒有盤完。”

“這些都是外相,不必苛求。”陸珩端來一碟合巹酒,說,“同飲一巹,從此合為一體,永不分離。”

合巹酒是婚禮最重要的象征之一,王言卿左右看了看,有些遲疑:“在這裏嗎?”

陸珩已經端起其中一杯,完全不在意場地不合規矩:“這裏只有我們兩人,還在乎那些虛禮做什麽?”

王言卿一想也是,她的鳳冠還沒戴呢,喝合巹酒也不必講究許多。王言卿接過另一盞,繞過陸珩手臂,很鄭重地一飲而盡。

王言卿平常很少喝酒,一杯烈酒入腹,她的臉很快燒起來,頭腦也變得暈乎乎的。這一杯酒對陸珩來說和水差不多,他臉上毫無反應,扶住王言卿問:“怎麽樣,難受嗎?”

王言卿搖搖頭,費力地凝聚視線,說:“還好,就是有些暈。”

暈就對了。陸珩幫王言卿將盤了一半的發髻散下來,認真剪了一截頭發,和自己的頭發放在一起,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喝了合巹酒,結了發,婚禮就成了。”

陸珩將兩截斷發打結,放在一個精致的木盒中。他平素總低吟淺笑,如今低頭看木盒時沒有表情,卻莫名讓人覺得安心。陸珩將木盒收好,然後扶住王言卿,說:“合巹之後,該進行下一項了。”

王言卿還在想合巹酒的下一項是什麽,撒帳還是子孫餃?她飲了酒後思緒好像變得特別慢,還不等她想明白,忽然身體一輕,被陸珩抱到梳妝台上。

王言卿下意識抓住陸珩的手臂,問:“哥哥,怎麽了?”

又叫回他哥哥了,陸珩唯獨慶幸沒有叫他二哥。陸珩輕輕將她的膝蓋分開,誘哄般說:“卿卿又不乖了,你該叫我什麽?”

“哥哥?”

“不是,另一個。”

王言卿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看著他。陸珩也不著急,從容但堅決地讓她想。王言卿想了很久,終於小心試探著問:“夫君?”

“卿卿真乖。”陸珩心滿意足,他愛戀地摩挲著方才那截斷發的邊緣,低低道,“再喊一句。”

“夫君……”王言卿腦子迷迷糊糊的,下意識順著陸珩的意思說話。一陣冷風吹在她身上,她才發現襯裙不見蹤影,只剩一層莊重、華麗但又格外寬大的織金馬面裙蓋在她腿上。

王言卿霎間想起什麽,連著酒意也醒了三分。王言卿忙道:“等一下,你怎麽在這裏……”

剩下的話她沒來得及說出口,她咬著唇,恨恨在陸珩肩上捶打:“放浪,這是婚禮禮服,快放我下去!”

陸珩感受到她捶在他肩上的力道,欣慰道:“看來你很有精力。這就再好不過了。”

錦繡紅影中,一個男子站在梳妝台前,衣冠端正,長身玉立。妝台邊緣堆疊著盛大的女子裙擺,黑紅色的布料從桌邊垂下,層層疊疊,端莊華貴。忽然一道克制的促聲戛然而止,袖擺掃過桌面,室內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脆響,金玉珠翠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