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3/5頁)

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他從人人不在意的皇子一步一步走到了皇位上,掌權七年,才得知這些年讓他恨到骨子裏,纏著他每一個日日夜夜夢魘不斷的病魔,竟是身邊最信任之人所為。

他生性多疑,從不輕易信任任何人,唯有袁利,他未曾懷疑過。

一時間滿心的痛苦崩裂,那些恨意,悔意,恐懼與難過瘋狂在他腦中拉扯,他發出極其嘶啞的叫喊,像是將這些年的痛苦一並喊出一樣,如瀕死之人最後的掙紮,聲音在殿中回蕩,繞梁許久盤旋不散。

所有人都看著這位皇帝,看著他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仍牢牢地坐在龍椅之上,卻再也沒有曾經九五之尊的傲意,吼叫到力竭之後,他短暫地失聲,而後雙手撐在桌子上,淚水砸落下來,與鮮血混在一起。

“為什麽?”梁桓的聲音極輕,但眾人卻都能聽得清楚,“為什麽我生來多病?我只不過是想跟尋常人一樣,有一副健全的身體罷了……”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

梁桓喃喃道:“生不生,死不死,無所謂了,我早就累了,拖著這副殘敗的軀體苟延殘喘,活得極為辛苦,那些藥,我光是聞到味道都想吐,但為了活著我卻每日都要喝,不能有一日的間斷,死了倒也輕松。”

大殿中沒人發出聲音,皆沉默地看著他。

溫梨笙見他這模樣,心裏卻也生不出一絲憐憫來,停頓後,她便開口道:“都是活該,知道嗎?”

梁桓擡頭看她。

“你篡奪皇位,迫害忠良,害死那麽多的無辜之人,卻還覺得滿腹委屈?”溫梨笙反問:“你有什麽資格難過呢?你本就是這天下的罪人,雙手沾滿了大梁百姓的鮮血,可曾有在午夜夢回之時,看見那些無辜的亡魂對你發出泣血控訴?”

“這龍椅,你根本就不配坐!”溫梨笙聲音冷然,眸中似隱著恨意,擲地有聲道:“滾下來吧,梁桓。”

謝瀟南難道不委屈嗎?

曾經美滿和睦的家庭,疼愛他的父母和長輩,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皆接連葬於梁桓之手,若非是他意志堅定百折不摧,也會死在北境那漫長的凜冬裏。

施暴者又憑什麽訴說自己的不幸?

沒有資格的。

他就該死,然後以命抵債,成為千古罪人。

“我女兒所言不錯。”溫浦長也氣道:“你雖生來病弱,但卻因心中邪念殺害多少無辜之人,毀了多少原本圓滿的家庭,那些人如何不無辜?”

梁桓此時也並不在乎別人如何指責他,聽了一會兒之後便輕笑出聲,充滿著嘲意,“朕是敗給了謝家,又不是敗於你們之手,何以輪得到你們有說話的份?”

“還當自己是皇帝呢?”謝瀟南嗤笑一聲。

梁桓看了看謝瀟南,用龍袍的袖子擦了一把嘴邊湧出的血,又往龍椅上坐了坐,正了正姿勢,“至少朕現在還坐在這裏,不是嗎?”

他有看了一眼殿外,那刀劍相撞的廝殺聲仍然在繼續,“外面的事還沒有結束,還剩些時間能聊兩句。”

“想死得明明白白?”謝瀟南抱起雙臂,應允道:“可以。”

“前幾日你分明就是帶著人出了城趕往柳鎮,朕的人一路盯梢,不會有錯,你何以會突然出現在皇宮之中?”

謝瀟南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人皮假面,“領著兵出城之人根本就是我。”

溫梨笙一下子想起了沈嘉清。

沈嘉清的確與謝瀟南身高相仿,若是穿上一樣的衣裳和裝束,再戴上人皮假面,只需不說話便能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所以謝瀟南當初說借用沈嘉清,本意並不是讓他跟著一起去剿匪,而是讓他假扮成自己前往柳鎮。

謝瀟南從一開始就留在城中,沒有出去。

“朕並沒有露出什麽破綻,你們是何時懷疑朕的?”

“我在沂關郡收網的時候,偶然從諾樓國王子的手中得到了一些東西,那些東西皆是出自先帝之手,上面還有國璽之印,我也是那時才得知,先帝曾用北境的七座城池交換那個秘術。”

“所以,你們得知活人棺的事是朕所為,很早之前就開始謀劃這些事?”

“若是你沒有能力執掌國璽,自然有人能接替你的位置。”

謝瀟南一字一句地回答問題,顯出極好的耐心。

“朕想不明白,以謝家這般威望和勢力,若是想造反奪位豈非輕而易舉,何以這些年來都不曾動手?”梁桓道:“你們難道真的沒有生出此等野心嗎?”

謝瀟南道:“忠君忠國,為著這大梁的安寧而戰,是我家的祖訓。”

梁桓問完這一句話後,沉默了許久,或許他始終想不明白,究竟為何謝家不能親自推翻梁氏皇族自立王朝,也無法理解堅守祖訓的意義。

他垂著頭坐了很久,久到溫梨笙都以為他直接問完這些問題了結心願,當場去世了時,他才動了動身,擡起頭看向謝瀟南,沙啞粗糲的聲音傳來,“最後一個問題,當年那兩封遺詔只有朕和這狗奴才看過,當場就被燒毀了,謝家又如何得知遺詔之中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