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殘忍

簡遲費力地掙開眼,一望無際、沒有邊界的白色提醒著周圍的怪異。他試圖開口,感受不到身體與唇舌的存在,魂魄就像離開了軀殼,來到一個未知的領域。

這裏是哪裏?

簡遲回想意識渙散前發生的一切——舞會,他與季懷斯,白希羽留下的那句奇怪的話,然後就是車上,季懷斯,季懷斯……車禍。

太陽穴一陣刺痛,簡遲感覺自己正在用手捂住那裏,可事實上他沒有任何動作,一且感覺都來自思想的幻覺。這種詭異席卷了簡遲,他想要大聲叫出來,打破這個寂靜到可怕的空間。

“我在這裏。”

純白的領域不知從何處走來一個男人,狹長的風眼,熟悉的面容,雙手悠閑插在白色大褂的口袋,簡遲幾乎要喊出‘秦初栩’這個名字——他喊了出來。

“秦初栩。”

秦初栩又重復了一遍,安撫的意味:“我在這裏。”

簡遲發現自己可以說話了,不用想也知道這一定和秦初栩的出現有關,迫不及待地問道:“這裏是哪裏?我記得我和季懷斯出了車禍,為什麽我會在這裏?季懷斯呢,他還好嗎?”

“你的問題太多了,時間有限,我只能告訴你我知道的事情,”秦初栩打了一個響指,“等我說完,你什麽都會明白。”

秦初栩的話帶來一定程度的心安,簡遲明白他很快就會離開這裏,放慢了語速:“我只問一個問題,車禍是真實發生的嗎?”

心沉了沉。

秦初栩繼續說道:“你不會出事,季懷斯也不會有事,這件事超出了我的預料,故事已經徹底改變,按理說,這場車禍不應該發生。”

簡遲原本也是這樣想。

他帶來的蝴蝶效應改變了一切,唯獨沒有讓季懷斯躲過這個的結局。

“是白書昀,”簡遲沉緩地呼吸,“他的目標是我,我連累了季懷斯。”

“要開始自責了嗎?”

反問裏夾帶安慰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秦初栩緩緩收緊口袋裏的雙手,沉默幾秒,“簡遲,我原本打算離開,這裏的工作已經完成,未來不管發生什麽都不在我的管轄範圍內,現在是我離開的最好時候,可就在這個節點,意外發生。”秦初栩笑了一聲,嘲笑自己的壞運氣。

簡遲隱隱聽出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秦初栩忽然問道:“最初得知整個故事,你最大的疑問是什麽?”

簡遲沒有任何思考,幾乎下意識地回答:“那場車禍。”

“有一件事情我不該告訴你,也從來沒有想過告訴你,但現在我覺得你需要知道。”

秦初栩的聲音牽引簡遲的心朝未知的方向一點點下沉。

“你看到的故事,不是完整的故事。”

簡遲感覺到一種比這個空間更加空白的迷惘淹沒了他,思緒凝滯在原地。

“什麽叫做……”

秦初栩走向他,盡管感受不到實體,簡遲依然知道他在離自己越來越近,近到只需擡手就可以碰到。

“有時候,真相比你看到的更殘忍。”

當秦初栩低聲說完這句話,簡遲感到了熟悉的一晃,就像第一次在醫務室裏做的那場光怪陸離的夢,他再一次失去意識,跌入了幻境與現實編制成的網。

簡遲看見了白希羽。

不是書中的文字,不是聖斯頓的背景,他來到了江城,落後的小縣城,破舊老式的出租屋裏,一個美麗但貧窮的女人,帶著年幼的孩子,那是曾經的白希羽。

這是一場來自白希羽視角的‘夢境’,不是書中的白希羽,而是真正的,他所認識的白希羽。

一切比簡遲想象中還要可怕。

生下白希羽以後,也許是骨子裏的母性被激發,也許是真正意識到從前的錯誤,俞莉開始尋找工作,學做一個稱職的母親,維持家裏的生計。然而這種光景僅僅持續了兩年,她再一次選擇出賣自己,重新用身體換來昂貴的皮包,房屋的租金,她的酒錢。等揮霍完這一切,再從零頭擠出白希羽需要的奶粉和嬰兒用品。

俞莉最開始還會感到愧疚,每當醉酒醒來,看著嬰兒床裏因為挨餓而嚎啕大哭的白希羽,她慌張地沖泡奶粉,一邊喂一邊落下眼淚,每一次都是這樣,每一次都沒有改變。白希羽後來怎麽也長不高的個子正是從這裏開始。

不知道是孩子還是生活,亦或者是兩者的壓力漸漸摧毀了俞莉的神經,自白希羽有記憶開始,他的母親就是一個喜怒無常,時常無緣無故打他又無緣無故道歉,被鄰裏一至討厭的女人,一個瘋子。

成長在這樣環境裏的白希羽注定擁有一個不幸的童年。縣城很小,沒有人可以藏住秘密,學校裏的同學取外號叫他‘小瘋子’,因為他的母親是大瘋子。白希羽經常丟東西,經常會被同學弄壞書和筆,他每次找老師,老師也只是安慰他兩句便沒有了下文。直到有一次白希羽聽見老師坐在辦公室裏和別人說起他的母親,用鄙夷又可憐的口吻說道‘那個瘋了的女人’,白希羽再也沒有走進辦公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