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惡念

簡遲久久不能從畫面裏回過神,信念宛如高墻頃刻間塌方。

他無法將這個清醒而殘忍地進行犯罪的少年與印象中因為一點小事就紅了眼眶的白希羽連接在一起。可怕的是,心底有一道聲音隱隱在說:這樣的白希羽才能解釋從前所有不對勁。

一個陰暗,自私,善於偽裝的白希羽,比一個生活在不堪而充滿惡意環境裏仍然保持幹凈天真的白希羽更加貼合事實。簡遲一直以來都想錯了,他被那本書誤導,更被白希羽精湛的演技騙了過去。

從這一天開始,老天也許是為了補償白希羽前面十七年受的苦,他的人生從抵達川臨的那一刻徹底走向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簡遲看見了熟悉的白家宅邸,他曾在夢到那本書時通過白希羽的視角見到過這一切。只不過,那全都來自‘書中的白希羽’,現在他所看見的才是一個真正,完整,沒有被書中文字局限的世界。

書中描寫白希羽初到白家,可憐的身世和對私生子的愧疚讓白盛英對他慈愛有加,不僅得到了聖斯頓的入學名額,甚至讓從小被嬌寵的白書昀心生嫉妒。簡遲現在所見一切都與書中內容一致,可又有著一處接一處讓人毛骨悚然的不同。

看上去,聖斯頓的名額是心懷補償的白盛英主動贈與白希羽,事實上,到了白家後的白希羽每天都會用悲傷而隱晦的語氣當著白盛英面懷念已故母親,看見白書昀時,眼底常含隱忍和羨慕。他看起來並不想讓別人發現心理的落差,於是極力而笨拙地掩蓋。當這種潛移默化的愧疚達到極點,白盛英終於在權衡下決定讓白希羽和白書昀一起進入聖斯頓。

他靠著熟練的演技一次又一次得到了想要的東西,這一次,他利用了自己的父親。

簡遲以為白希羽惹上邵航是意外,與聞川逐漸親近是源於好奇,頂撞沈抒庭是因為骨子裏的倔強脾性,愛上季懷斯則是來自困境中唯一一束照在身上的光。簡遲寧願相信一切是自然而然地發生,可就像‘看上去’和‘事實上’的差別,白希羽用行動告訴他這個世界殘酷的兩面性。

書中的描寫沒有錯,每一件事都是事實發生,它只是省略了一部分‘不那麽重要’的內幕,略去了白希羽在幾人之間隱晦的挑撥,刻意的引導,最後作為受害者博得每個人同情。書中只寫出了最後的最後,於是簡遲看見的就是一個在搶奪被無辜中傷的白希羽。

簡遲記得最開始的邵航,聞川和沈抒庭,他們每個人身上都蟄伏著一面陰暗,或像邵航那樣惡劣頑固,或像聞川封鎖在心。白希羽的出現不動聲色地鼓動他們心底的惡,將原本可以扼殺掉的暴戾因子擴散最大。故事裏的白希羽因為這些人越來越偏執的爭奪,最後得到了與書名一樣的‘愛意囚籠’。故事外,簡遲只看見一個享受畸形的愛意,操控這一切發生的瘋子。

沒有什麽善良大度,白希羽願意一次次原諒白書昀的陷害,是為了能在每次受傷後得到這些人更深的關心和憐愛。

沒有什麽兩情相悅,簡遲無法說服自己從白希羽的處心積慮與精湛演技裏看出愛意,甚至,他無法感受到邵航三人對白希羽的愛。

簡遲從來都不覺得愛情可以容忍傷害,他對季懷斯的感覺依然沒有到達愛的高度,可當危險發生時,他本能地不想看見季懷斯受傷害。如果喜歡尚且可以做到這點,那麽愛一個人,可能就連想到對方受傷疼的都會是自己的心。

如果書裏的邵航三人真心愛白希羽,他們不會一次又一次地違背白希羽的‘意願’你死我活地鬥爭,不會親手摧毀他的自由,折斷他的翅膀,用謊言將他鎖在身邊。這種病態的糾纏是白希羽激發他們心底惡念後的惡果,是得不到就要毀掉,是盡管察覺到了真相可怕的一角,但所有人都已經深困這個注滿謊言的愛意囚籠,無法脫身。

這個故事裏,季懷斯是一個絕對的不可控因素,他沒有受到白希羽的影響,始終與他保持適當的距離,全部精力與熱情都放在了小提琴和做一個優秀的副會長。簡遲不知道白希羽究竟是真心喜歡季懷斯,還是僅僅出於得不到的不甘心,盡管最後‘被迫’與邵航三個人確定了關系,仍然沒有放棄接近季懷斯。

他讓季懷斯成為了眾矢之的。

簡遲第一次從別人的視角看見了一個冷淡而疏離的季懷斯,他拒絕白希羽,遠離邵航幾人,依舊免受不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敵意和挑釁。每當這種事情發生,白希羽都會在發生過後紅著眼找上季懷斯道歉,並且一次次告訴季懷斯,以他渺小的力量根本阻止不了邵航他們,更無法從他們身邊逃離。

季懷斯每一次都會告訴白希羽‘沒事,這不是你的錯’,可是這一次,季懷斯在良久的靜默後開口:“你需要我幫助你逃離他們,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