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怎麽看她?”

等時年被雷損喊來的人帶走去安置之後, 他突然開口問道。

隔著一道屏風,隨著雷損點亮了內室燭火,一個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的臉被照亮。

他生了一張好看得讓人無法不對他印象深刻的臉, 可他低垂著頭, 像是個害羞看著衣擺的大姑娘。

長發蓋住了他的後頸,但從側面看過去,他的脖子沒有健全的頸骨支撐,頭顱只能垂掛著向下看, 誰看了都得嘆息一聲。

而雷損不會。

他很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有怎樣的才幹。

這樣的人並不需要憐憫,他只需要特別保護好他那一雙總能對人對事做出精準判斷的眼睛,和那雙足以支撐起交到他手裏事務的手就好了。

即便他現在還只是雷損救回來的一個年歲不大的青年,或許稱之為少年要更加合適一點,但雷損覺得, 就像他自己對總堂主之位勢在必得一樣, 狄飛驚這個名字也總有一天會在六分半堂, 乃至京城中聲名鵲起的。

“我需要更多的信息。”狄飛驚很少做出這樣的評判。

因為頸骨斷折,他看人的時候需要斜睇向上。

燭光讓他此刻眼白占了多數的眼睛裏籠罩著一層明滅搖曳的薄紅,但他擴散在眼波裏的顏色卻有一種明利而凝定的幽藍,這兩種顏色碰撞出一種驚人攝魂的好看。

雷損甚至生出了一種想法, 剛才那個夜半搞出了大事後前來投奔的姑娘,是應該和他眼前的人見一見的,起碼這兩張臉放在一起就很有賞心悅目的價值。

但就像狄飛驚比之美貌最讓雷損看中的還是腦子,那個自稱名叫時年, 名字多少是有些潦草的姑娘,他看中的正是對方的果敢和本事。

不過他還需要打消最後一層用人的疑慮, 所以他讓狄飛驚隔著屏風看, 給他一個答案。

“一次傷人, 一次殺人,前者除了迷天七聖盟的人無人見過,另一次只出了一刀,都無法評判她的武功來路。”狄飛驚的聲音溫和卻也銳利。

“我們的情報機構還不夠完善。”雷損很坦然地應了下來。

“如果堂主覺得她是我們的計劃裏很重要的一環的話,請允許我最近換個住所。”他緊跟著開口說道。

他將眼睛更加往上擡的時候,秀刀一樣的眉頭在這個擡眸的動作裏,被往上推了推,眉尾向著鬢角又延伸了些許,但他的臉依然是足夠好看的,而他的語氣同他此前做出的每一次判斷一樣篤定而讓人信服,“最遲三天,我會給堂主一個答案。”

狄飛驚沒有說出口的是,他其實不像雷損一樣覺得那個姑娘是個愣頭青。

死於她刀下的黑面神君張紛燕,就實際戰力來說要比她高,可她只出了一刀。

不是她這一刀有多難躲,而是當她摸透了對方的心理和他手下的心理的時候,什麽時候出的這一刀絕不會落空,她就一定很清楚,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一定是一個聰明人。

這個聰明人可以抱著一些天下太平扶危濟困,甚至是憂國憂民的理想主義情懷,卻大多數情況下不是個愣頭青。

大多數情況……狄飛驚不喜歡一個不夠肯定的答復。

所以即便雷損向來是個很耐心認真的聽眾,讓他縱然說話與呼吸都是件時刻在煎熬的事情,也很樂意把自己的想法都說出來,但最後他還是索要了一點時間。

不過狄飛驚不知道的是,他和雷損的這番對話,被時年懷中的鏡子從頭到尾地記錄了下來,等到她確定房間裏外都沒有什麽人的監視的時候,鏡子便把這段對話原模原樣地播放給她看了。

【這種時候你就知道我的好用了……】鏡子等畫面中兩人的交談結束才開口道,在結尾的時候還輕哼了聲,以示對時年已經快把他當做活地圖和擋雨道具的又一次譴責。

時年摸了摸下巴,很有紈絝本色地將狄飛驚的臉仔細又挑剔地打量了個遍,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人果然是個美人。

【你有聽到我說什麽嗎?】鏡子忍不住蹦跶了兩下,表示抗議。

“可惜他好像起疑心了,你說我要不要再編造個離奇一點的背景,給自己的嫉惡如仇加一點深入的理由。”時年沒回答鏡子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道。

【你想怎麽編造?】鏡子覺得,可能又有個大好青年要被忽悠得找不著北了。

時年雖然很欣賞狄飛驚的美色,但這人誠然是她試圖借機挑唆道路上的障礙,要麽忽悠過去,要麽解決掉。

她可不敢小看這個人。

金風細雨樓的情報組織裏關於這個人只有寥寥幾句話,並不是他不夠重要,恰恰相反,是他重要又幾乎不見外人。

起碼,他不見敵對勢力的外人。

而縱然在大多數樓中收集到的信息裏都說他不會武功,從運功的常理上也知道頸骨折斷的人,一口氣無法順暢地吐咽,確實是沒法練成什麽高深的武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