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白遊今當然不是他的真名。

他曾經用過的名字有很多, 比如說幾年前他在洛陽的沁春園裏唱曲的時候,他叫白幽夢,再比如說一年多前他去了金花鏢局當鏢師, 那個時候他的名字就叫做白鷹揚。

但現在他遊歷回到京城裏, 一想到自己空有本事閑遊至今,便取了個白遊今的名字。

京城裏可供他選的活計不少,可他自認為自己以二十四節氣命名的驚神指已修煉小有所成,總歸不能再和用上兩個假名的時候一樣混的是人下人的日子。

於是他苦思徘徊良久, 一邊以販畫代書為生,一邊尋求機會。

然而他發現,京城不是那麽好混的。

從一個堂口的小嘍啰混起太過掉價,毛遂自薦又無門路,天子腳下的殺人得名又過於劍走偏鋒, 稍有差池便是先把自己的小命搭上了, 但有人先做了典範, 白遊今是有些意動的。

現在他或許有了另一條門路。

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這話裏的暗示意味實在是有些明顯了。

時年朝著書肆的老板丟過去了片金葉子,示意他關門片刻,有話要跟白遊今談。

先前她剛入汴京的時候, 在他的攤位上買了把扇子,便感覺到這人不簡單,而不簡單的人不能是尋常作用。

白遊今重新坐了回去。

他面前的少女神色淡淡,但在那張臉上就算再表露出什麽不悅的盛氣淩人的表情, 恐怕都是好看的,在室內的光線下, 她的瞳色顯得要比尋常人偏幾分水波滌蕩之色, 讓她看起來總歸少了幾分距離感。

“你是想代替六分半堂招攬我?”白遊今先開口便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策, 他稍微急了點。

時年搖了搖頭,“不完全是。”

“白公子不覺得,以你的武功造詣和文墨功夫,只做六分半堂剛招攬的一個下屬的從屬,有些屈才了嗎?”

白遊今很想說,屈才不屈才的不應該她考慮的事情,不管怎麽說,有個晉身的起點都要比當個唱曲的或者是鏢師要好上太多了,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認,她這麽說他的心裏是有些舒坦的。

沒人不喜歡別人高看自己一眼。

“那閣下是什麽意思?”

“如果白公子想將這個當做招攬的話也可以,但或許我只是在給你指一條出路,這個選擇到底要怎麽看待,白公子大可以自行評判。”

白遊今本能地覺得,她的下一句話恐怕很有分量,果然他聽到從她口中說出的是,“白公子可聽說過六合青龍?”

時年有這個運氣,一抵達此地就遇上與自在門上一輩弟子糾葛頗深的織女前輩,但對白遊今這種有天賦和本事,卻其實一直在底層人物中徘徊的人來說,自在門是一個太過於神秘的門派。

或許時年提及元十三限,他還能說自己聽說過那位的威名,畢竟是老四大名捕之一,光說六合青龍,他便只能搖頭苦笑了,“請姑娘明示。”

“蔡太師招攬元十三限進京,前些日子還與驚怖大將軍發生了沖突,為的是一個死去的弟子,此事在京中已經鬧出一輪沸沸揚揚了,這一出鬧劇並不只是因為兩邊各死了個人這樣簡單。”

“元十三限手底下帶著入京的六名弟子,有個合稱便叫六合青龍。”

白遊今混跡江湖,當然清楚這樣的合稱勢必有自己的意義,再一想到元十三限打上門去的不管不顧,和明明雙方勢力不對等,卻最終的結果是和解而不是元十三限被趕出京城,他也算能將事情猜的七七八八了。

“六合青龍大陣威力非同凡響,且有些特殊的用處。”時年開口的解釋印證了白遊今心中的想法,“白公子,不知道你有沒有考慮頂上這個位置?”

勸人拜師,還是勸一個此前壓根就不認識的人拜師,絕不是什麽正常人會做出來的舉動,偏偏時年此時的語氣就跟問他有沒有興趣一起共進個午膳一樣自然得很。

但白遊今也不是什麽正常人,他心思百轉後開口問道,“這個位置是個急缺?”

“不錯。”

“六分半堂、驚怖大將軍府和元十三限同屬太師陣營,卻彼此之間不希望對方坐大?”

“正是。”

白遊今覺得自己聽懂了,於是他繼續問道,“那麽為什麽是我?”

為什麽是他這個素昧平生,此時甚至還在賣畫為生的窮酸小子。

“白公子對六合青龍所知甚少,但我卻可以肯定地告訴白公子,倘若你有心一爭,這個位置歸你的可能很大。六合青龍中殞命的那位名叫趙畫四,他從元十三限處繼承來的組成六合青龍大陣的武學,名叫丹青腿,他手上腳上的功夫都契合著畫境之道。”

“現在的京城裏,畫技有白公子高的,武功沒你高,武功在你之上的畫技未必有你出眾,更未必會對那個位置有意思。白公子倘若不是想要在京城裏出人頭地,便不需要在畫攤上掛出這樣的暗示畫作,我想我應該沒有理解錯白公子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