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番外好名字

啟盛二十一年初冬, 燕帝駕崩。太子承昊繼位,改立年號永安。

晉王犯上作亂,意圖謀反,按律當誅, 然新帝恩赦, 將其貶為庶民, 協同家眷發配嶺南,永世不得回京。

未及一月, 新帝又頒一旨,為當年謝氏謀逆一事滿門平反。凡謝氏子弟,賤籍者改良, 入獄者釋出, 刺面發配者盡數召回。已故護國將軍謝壁, 冊贈嘉陵、瑯川都督, 謚號“忠勇”, 立衣冠冢。

又是大雪紛飛的一年。青石街道上落滿了雪, 屋檐瓦片亦是一片潔白。凜冽的風迎面吹來, 刮在臉上似要活生生剝去一層皮肉, 百姓穿著單薄的棉衣,來去匆匆, 時不時低頭呵出一口熱氣,抱怨今年雪下得實在太冷也太晚。

楚熹年此時卻不在將軍府,而在……青樓。

溫香樓是京城最熱鬧的銷金窟, 外面數九寒天,裏頭卻溫暖如春。上好的銀絲炭坐在角落, 熱烘烘暖絲絲, 燃起來似乎還帶著香味。

二樓是雅間, 一樓是唱台,底下擺著數十酒桌,衣香鬢影間一片熱鬧繁華。楚熹年一身幹凈的白衫,腰間系著青玉,上好的狐狸毛披風因著樓內有些熱,解下來齊齊整整搭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他儀容端正,舉止有禮,將周遭動手動腳的酒客襯得好色下流,與這銷金窟格格不入。

楚熹年手中有一摞紙,指尖捏著一塊削尖的炭筆,正飛速記錄著什麽,出聲問道:“姑娘是幾歲入的青樓?”

他對面坐著一名半老徐娘,風韻猶存的綠衫女子。此時正襟危坐,竟莫名有些緊張,見楚熹年一本正經,也不敢勸酒,結結巴巴道:“奴家……奴家名喚月姑,大抵……大抵是十歲入的溫香樓。”

這客人實在奇怪,不要陪酒也不要伺候,只說想打聽打聽溫香樓內幾名資歷較老、年歲較長的姐妹生平,以備日後寫書。

寫書?寫什麽書?

竟然也會有人替妓女寫書?

月姑覺得有些荒唐,但看在銀子的份上,閑聊幾句也沒什麽:“奴家可不是自願進來的,是那年鬧饑荒,被家裏人賣進來的。雖讓人戳脊梁骨,說辱沒祖宗,可到底也活下來了不是。”

楚熹年嘆了口氣:“世道艱難,此事不怪姑娘。那姑娘的家裏人呢?”

月姑原本正在嗑瓜子,聞言動作頓了頓,隨即又恢復了正常。臉上脂粉妝濃,殷紅的唇有些刺目,百無聊賴的道:“早餓死了,兩個連路都走不動的老人,我那點賣身銀子夠做什麽的。偏我那個時候年紀小,不能接客,也給不出什麽銀子,屍體還是樓裏的媽媽出錢幫忙下葬的。”

楚熹年點點頭,繼續問道:“姑娘日後可有想過做什麽?”

“做什麽?”月姑笑了笑,卻語氣惶然,“能做什麽,多攢些銀錢,日後贖了賣身契,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過完下輩子唄。”

楚熹年還是喜歡寫書,四處收集素材。這樣一方世界雖然是因為他的落筆才存在,但依舊有許多故事是他不知道的。

上到尋常官吏,世家大族,下到平民百姓,不良賤役。

因著皇上和謝鏡淵這兩個人頂在上面,楚熹年每次對那些達官顯貴的調查采訪都很順利,就是青樓有些麻煩,謝鏡淵一定不會讓他去。

今日殷承昊微服出宮,去了將軍府找謝鏡淵喝酒,楚熹年趁著這個機會,避開謝鏡淵出來了。他看了看手中厚厚的一摞紙,眼見天色不早,將一錠銀子放在了桌上:“今日有勞姑娘。”

他對月姑道:“常言說色衰愛弛,風月場中難遇良人,日後若年華老去,豈不是連安身立命的資本都沒了。姑娘當年是因世道艱難,所以才誤入歧途,只是莫被這銷金窟中的虛假榮華磨了骨頭,最好多學一門手藝營生,日後贖身也有底氣些。”

他聲音溫和,目光平等,只讓人覺得舒心。

月姑猶猶豫豫將那錠銀子拿入手中,久久都未說話。過了好半晌才用袖子擦了擦微紅的眼睛,對著楚熹年起身福了一禮,局促道:“今日……今日讓公子破費了……奴家也未做些什麽,便白得了這麽大的一錠銀子……”

楚熹年道:“姑娘安心拿著,我聽了姑娘的故事,這錢便當作買故事的錢。”

他收拾好東西,起身欲走,一轉身眼前卻忽然出現了一張陡然放大的臉,瞳孔微縮,本能用手中的紙扇了過去。

“啊!”

殷承昊捂著臉慘叫一聲,滿臉悲憤,哆哆嗦嗦指著楚熹年道:“你你你……你不僅敢背著謝鏡淵逛青樓,還敢打我!”

赫然是太子……也許現在該叫他皇帝了。

楚熹年皺了皺眉,他記得殷承昊正在府中跟謝鏡淵喝酒,怎麽忽然出現在了這裏,不著痕跡往他身後看了眼:“你怎麽在這裏,將軍呢?”

他不問還好,一問殷承昊就忽然得意了起來:“他酒量不如我,喝了兩杯就倒了。我見你鬼鬼祟祟出府,便一路跟來,沒想到你竟然敢來逛青樓,信不信我告訴鏡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