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兄友弟恭”

彼岸此岸不應結緣。

即便是只有模糊認知的獪嶽,也格外清楚這一事實。

駐足此岸的神明會隱藏在人流之中,無法給人留下記憶和關注,大概只有淺淡的“沒注意的路人”這一印象,能夠短暫證明神明的存在,並且這一印象還會在很短的時間內飛快消弭,將神明從人類的記憶裏徹底剝奪,最後再也無法占據此岸之人的任何回憶。

神器更是會被徹底忽視,就像人類自我認知中看不見的靈魂一樣,就算是佇立在生人眼前攀談講話,也無法在人類的眼中博得一絲一毫的注意力,或許只有在與神結緣之後,才能夠在此岸之人的薄弱記憶中占據一個角落吧。

所以,此岸人類即便與彼岸居民有了緣分牽扯,也多半留不住自己的記憶,就像此時的我妻善逸一樣。

“你還記得剛才發生什麽了嗎?”

獪嶽問道。

“哎?剛才嗎?”

緊張地揪著自己袖角的金發小哭包愣了一下,隨後開始擰著眉毛回想:

“剛才……師兄帶我出來尋找鬼的蹤跡,然後我們跑了很多地方,但是沒有找到。好像也沒有其他的事情了吧?說起來我總覺得自己做了個噩夢,但是記不住夢裏都是什麽了……”

“……”

獪嶽盯著那雙非常認真在苦惱的金褐色雙瞳,略微有點心情復雜地開口:“記不住就不要想了。”

雖說廢物兒子直接就把所有事情都忘了,這可能讓他有點不爽,畢竟那種耀眼的金色閃電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善逸這家夥在桃山從來都沒有顯露出這種實力——如果是以前的獪嶽,多半會感到被欺騙了的憤怒,不過現在的話,他似乎也覺得沒什麽所謂了。

兒子厲害一點,這不挺好的嗎?也不用擔心明年廢物兒子會死在鬼殺隊選拔裏,就憑剛剛那一手,普通的鬼根本就奈何不了他的廢物兒子,這是好事才對。

而至於和那名禍津神的經歷……還是忘了比較好吧。

獪嶽這麽想道。

彼岸此岸不應結緣,善逸與神明不再有緣分才是最安全的事,這樣就可以避免與彼岸的牽扯,也免得哪天因為與妖怪對上視線,又不得不被奇形怪狀的妖怪追著狂奔不止了——到那個時候,可不一定再有個機靈的偷灌了神社凈水的禍津神在旁邊,就算廢物兒子能再斬出這麽驚艷的一刀,也無法對妖怪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當然,不應結緣這個範圍可不包括他,雖說他現在隱約知曉自己也算半個神器,但獪嶽仍舊堅信,自己是妥妥的此岸活人,最多是稍微沾了點彼岸而已,這種特殊情況又不是從來沒有,他作為一個特例怎麽了!

天眼通明的人類也有,天生看得見妖怪的人類也有,大不了就把他當做那種陰陽師除妖師之流,他只不過是更為特殊那麽一點點而已,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沒什麽可在意的。”

於是獪嶽用自己的青瞳瞥了一眼苦惱中的廢物兒子,語氣自然地正色道:

“區區一個噩夢,也不重要,忘了就忘了,我們今晚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握緊你的刀,我們現在就去老師那邊——鎹鴉來消息了。”

話畢,他就毫不猶豫從屋頂一躍而下,我妻善逸“哦哦”地應了兩聲,慌慌張張地也跟著跳下來,亦步亦趨地跟著自己師兄的腳步,順著月光灑落下來的方向追了上去。

只不過,在下意識追隨著飄揚起來的青紫三角紋羽織下擺後,我妻善逸茫然地用指尖摸了摸濕潤的刀鐔,完全想不通為何自己的刀莫名其妙就好像剛被淋了一桶水一般,直到現在也還沒徹底晾幹。

——這究竟是什麽情況啊,剛才下雨了嗎?

不過若是說下雨,他的羽織可都是幹幹爽爽的,只有刀劍上摸起來濕漉漉,像剛被水浸濕了一般——而且還不止是他的,師兄的刀上也看起來濕淋淋的,所以說,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他什麽印象都沒有啊?

……還有那個噩夢,究竟都有些什麽內容,真的一點也不重要嗎?

————

直到師徒三人離開鳥取,重新回到了桃山,我妻善逸也沒搞清楚自己腦子裏的眾多問號,甚至他在不知不覺中連想要探究的意圖都變得模糊起來,在鳥取的全部記憶,除了與師兄見了一次真正的食人惡鬼之外,就再也沒留下什麽其他的印象。

哦,吃人鬼真的很可怕,只不過還沒等他驚恐地尖叫出聲,師兄就面無表情一刀把鬼的腦袋剁掉了,甚至連型都沒用。

那顆圓溜溜的鬼頭被砍掉之後還軲轆軲轆滾到了他腳下,這幅場景驚悚無比,嚇得他當場起飛,整個人直接糊上了師兄的後背,直到那顆鬼頭化成灰,師兄才陰著一張臉成功把他撕下來。

爺爺看起來倒是很開心的樣子,撚著胡子樂呵呵地說師兄這次選拔肯定沒問題,回來之後還寫信給其它的培訓師炫耀……當然,這些應該都不是什麽奇怪的事,獪嶽師兄很厲害,能做到這種程度都是意料之中,但是我妻善逸怎麽也沒想到,回來之後,本應該是師兄在努力修行,但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變成了他自己陷入了修行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