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不過,司理現在也沒心情去計較父母這種急於把自己摘出去的不仗義行徑。

他定在樓梯中間,忐忑地看向沙發上閉著眼撐額不語的許綰柚,沮喪地想。

他讓又又更加生氣了。

昨天晚上他便不該拖拖拉拉錯過了解釋的最佳時機,今天早晨則更不應該沒撐住不小心睡了過去。

想到許綰柚一覺醒來,睜眼看到他居然還能安安穩穩在一旁睡著,司理便已經能夠想象到她對自己的失望透頂了。

昨天在醫院時,許綰柚雖然猜到被騙而生了氣,但仍沒有當眾對他擺臉色,反而還願意同他一起回到老宅,給他機會、聽他解釋。

現在她直接將假結婚的事說了出來,顯然是氣到不願再替他在家人面前遮掩了。

雖然席女士他們其實對此都早已知情。

(當初補充協議裏多加的那套房產,就是二老知道後非要添上去的。)

想及此,司理不禁更加愧疚難當。

更何況他昨夜已經暗暗發過誓,今後再也不會欺瞞許綰柚任何事。

於是司理無視掉正用一只手虛虛遮著半邊臉、沖他使眼色使到眼睛都快要抽筋的席倩怡,分外內疚地開口道:“對不起又又,假結婚這件事我的家人一直都知道,是我要求他們一起騙了你……”

“叔叔阿姨,假結婚這件事其實我和司理都有責任,很抱歉瞞著你們……”

因為聽到席倩怡夫婦厲聲教訓司理,而下意識擡起頭來解釋的許綰柚,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她轉過頭看向司理,睜大的眼睛裏還帶著些許茫然:“……嗯?你剛才說什麽?”

一旁的席倩怡則覺得自己快被親兒子給“孝死”了。

她將腦袋往丈夫身上一埋,半真半假地按著太陽穴“哎喲哎喲”喚起來:“嘶——頭突然好疼啊。向榮,快,扶我上樓去躺會兒,休息一下晚點還得去醫院看青青的……”

夫妻倆默契十足。

司向榮立刻摟著妻子站起來,一邊問著“是嗎?疼得很厲害嗎”,一邊扶著席倩怡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平時很少用的室內電梯。

直到司理走到近前,許綰柚也終於回過神來。

既然所謂的“姐弟內鬥”都不存在,那司家人知情也並不奇怪了。

但她還是難免覺得有些無語:“……所以弄了半天,你聯合你家裏人一起‘騙婚’啊?”

司理下意識想要反駁解釋,可一張嘴卻又發現許綰柚這麽說並沒有錯。

所謂的“假結婚”,實際上就是他為了走捷徑接近許綰柚,為了滿足自己的一腔私欲,而策劃的“真騙局”。

於是司理又頹喪地閉上嘴,低下頭去,罰站似的挨在許綰柚所坐的沙發邊邊站著。

打了一晚上的腹稿,現在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畢竟無論說謊的出發點是什麽,都沒法掩蓋欺騙的事實。

司理只能心虛而愧疚地,低聲訥訥重復:“對不起……”

明明一直到今天早上醒來,許綰柚都還惦記著要跟司理好好把賬算清楚。

可現在看著對方臊眉耷眼地站在自己跟前,像只做錯了事兒害怕主人責罵的大狗,幾次想要伸手碰一碰她,又訕訕地縮回去。

許綰柚腦袋裏各種念頭轉來轉去的,最後嘴唇一碰卻只問出來一句——

“疼嗎?”

司理沒聽明白,困惑地擡起頭來:“什麽?”

許綰柚無聲地哽了一下,聲音不自覺啞了下去:“你在國外的那些年……”

司理非常明顯地愣怔了幾秒,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墨石一般的眼睛有如冬雪融化般染上一層暖意。

他甚至還很輕地笑了一下,搖搖頭,看著許綰柚說:“往光裏走,怎麽會疼呢?”

哪能不疼呢?

許綰柚記得席倩怡說最開始的一年時間裏,司理甚至需要一直被束縛帶強制困在椅子或病床上,一次短時治療結束,身上全是掙紮出來的青紫勒痕。

而他做METC的後遺症也比一般人要更大,嘔吐、顫栗、甚至會頭痛欲裂到控制不住去撞墻……

抗拒反應最嚴重的時期,司理幾乎吃不下任何東西,吃了就吐,需要靠打營養針來維持身體的基礎機能。

這還僅僅只是物理意義上的疼痛。

最難以忍受的,是治療過程中的無數次反復回顧,對精神造成的鞭撻。

許綰柚還記得,許定山也曾因為她的“雷雨夜恐懼症”,而帶她去看過心理醫生。

最後的結果,是平常自詡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甚至沒能在治療室的模擬情境裏待夠五分鐘,便差點掀翻坐在一旁的醫生逃了出去。

她尚且如此,司理要直面的恐懼和痛苦,只會以倍數增長和放大。

許綰柚擡手按住難受的胸口,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

即便隔著十年的距離,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痛他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