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3/4頁)

那是身披鬥笠的顧珩。

那夜的顧珩並非展現出他往日權相所展現的逼迫與制衡,而是與陸起章在亭榭間的一處閑亭手談。

落雨攜花,仿佛不入他眼。

顧珩在紋枰間恣意行走,在第一盤局結束時,擡眼問陸起章:“想好了嗎?”

陸起章被先前顧珩所說的話驚得無法回答,顧珩在問他,要不要與陸起戎爭上一爭。

多年前,陸起章和顧珩也算得上跨馬同遊、俠氣與共的少年郎,只可惜仕途權謀,將兩人隔絕開來。

陸起章沉默了良久,見一盤死局,只淡淡開口:“陛下病重,亦無後嗣,若論國體,戎哥年長於我,若論才德,戎哥亦比我堪擔大任。”

顧珩聞言後,並未發聲,只是將先前的殘局打理幹凈,重新開始。

此局,輸的仍舊是陸起戎。

“想好了嗎?”顧珩並未擡眼,只是將棋子撿回棋盅內。

“你是丞相,現在的大燕,不已經是丞相的大燕了嗎?”陸起章幾乎是攥緊了拳頭說出的這句話。

顧珩仍舊是很輕蔑的一笑,仿佛是對他這位昔日的舊友感到失望。

“城陽王野心勃勃,如今不論你是否有意皇位,他都會盯著你。”

“戎哥不會對我下手。”

“哦,是嗎?”顧珩反笑一聲。

“說一樁舊聞吧,京察司一職陛下本屬意於你,在議的時候,是由你的堂兄,城陽王給摁下的,此時的筆錄,仍在宮裏留存著,你得空可以自己去看看。”

陸起章聞言後,強抑住心中的震動,扯出一絲笑意。

他雖無意權柄追逐,但並不默許這些行為的肆意妄為。

末了,顧珩又加了一句:“我同你有少年交遊的情誼,你若肯首,我幫你。”

陸起章並不愚鈍,他知道,這是他於顧珩之間的一樁交易與談判。

天有些晦暗,陸起章回身過來,著人更衣入宮,雖那宮人面上說的好聽,但他心中明了,背後敲定的人是顧珩。

入宮後,他先去了一趟文淵閣,那是起居筆錄的藏書處。

在一處不高的櫃閣內,陸起章翻到了那日城陽王向燕帝勸諫的話,筆吏的筆下僅留有這麽一句——襄陽王性弱,不堪任用。

陸起章不自察地將卷扉捏皺。

紫宸殿內,陸起章捧著一吊參湯侍奉到榻前,望著已面色灰黃的燕帝,他心中亦有一樁疑惑要問。

“陛下。”

顧珩的幾副湯藥和丹丸送來,由宮人監視著,燕帝不敢不喝。

但不知為何,燕帝的精神到確比前幾日有所好轉,見陸起章來了,也能略微擡擡手招呼著:“阿章來了。”

“陛下受苦了。”陸起章的聲線有些顫抖,之前他從無心於黨爭,而今日,他想從燕帝口中聽到一句實話。

陸起章舀了一勺參湯遞到燕帝嘴邊,燕帝卻擺了擺手推開了。

“他怎麽會讓你進來?”燕帝雖病重,但較之前卻清明不少。

陸起章並未說實話,恐惹燕帝猜忌,便順口說道:“顧珩今日出宮做事了,我便強闖了進來。”

誰料燕帝聽聞此話後,用盡全身的力氣握住了陸起章的小臂:“阿章,朕不行了,你要幫阿戎,知道嗎?”

陸起章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甚至沒有等他開口,燕帝已表明了心意。

他眼前又浮現出“不堪任用”四個字來。

陸起章只提了提嘴角,作出極為恭敬的姿態,稱了一聲“是”。

而後,一聲驚雷,裂於茫茫的大燕京都內。

外頭狂風大作,密雨怒拍窗欞。

身側的顧珩似乎已經入睡,偶爾能聽見他平穩靜淡的呼吸聲,而秦觀月卻在這個雨夜中焦急地難以入睡。

她始終在想白日裏聽見賀風與顧珩的交談。

賀風說他們一直給燕帝服用的那迷神散,不致死,卻能讓人神思不清,陷入昏迷。

那若是這藥顧珩不慎服下了呢?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秦觀月心裏紮根,耐不住地發芽,在這個雨夜裏幾乎掙紮著破土而出。

她不能再等了。顧珩顯然已經知道了陸起戎的野心,今日韓尚書既然會主動與顧珩交待陸起戎的行蹤,便意味著他們懷疑陸起戎已有些時日了。

即便不為了陸起戎,為了尚在病中的娘親,她也要早點從這囚籠中出去。

她輾轉反側,難以安睡,在確定顧珩睡著之後,她從枕頭下拿出早已備好的小瓶,躡手躡腳地下了榻,摸著黑向衣架處探去。

那件白日被她弄濕的衣裳,因落雨還沒來得及洗,正掛在衣架上。

秦觀月伸手探向那衣袍,摸到了那枚冰涼的瓷瓶。

她輕輕摘下了那瓷瓶的封口,摸索著將瓷瓶裏的藥粉抖入她備好的小瓶中,額角早已沁滿了冷汗,心跳快得將要跳出喉嚨。

此時,窗外突然有一道飛火劈下,照亮了半個夜空。秦觀月險些驚叫出聲,手中的瓷瓶不慎抖了抖,灑落了些許粉末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