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若只是隨便一個宮人, 她的話當然不可信,可這名宮人偏偏曾是康寧宮的教習姑姑。多年服侍在從前的李太後跟前,李太後去世又淪為庶人, 她才輾轉去了別的宮殿,受盡欺負。

更加重要的是,她不僅親口指認端敏長公主,還供出了一個保存完好的富貴團花瓷瓶,言當時端敏長公主就是用此物藏著毒藥拿到了李太後面前。

如今, 那瓷瓶裏面該是還有殘留的藥漬, 太醫院的太醫一驗便能知曉她所說的全部是事實。

茲事體大,刑司處的人不敢擅專。於是, 很快, 事情就被原原本本地稟報到了景安帝那裏,連同一份鮮血寫就的供詞以及一個方從土裏挖出來的瓷瓶。

十六年後,被深深掩埋的瓷瓶重見天日, 景安帝不顧身邊宮人的勸阻,執意上前, 手指從上面拭過放在鼻下嗅聞。

然後, 他緩緩地笑了, 含著自嘲與譏諷,“這麽多年就埋在宮中,當朕是傻子,好, 真是好啊!”不必太醫查看,那股微苦的氣味他歷經十數年也記得清清楚楚。

宮人們跪了一地, 景安帝目光一厲, 冷聲吩咐人將那教習姑姑帶到禦前, 又傳端敏長公主與安國公二人進宮覲見。

禁軍統領帶著景安帝的口諭來到安國公府,旁的一句話都未說,只面帶冷色地請安國公和長公主即刻入宮覲見。

他的身側赫然是數名面無表情的禁軍,腰間配著刀劍,氣質冷酷肅殺。

這不是景安帝尋常召見的陣仗,以往都是宮人前來,怎麽會出動禁軍?

見此,安國公勉強還能沉得住氣,朝著禁軍林統領頷首示意,端敏長公主卻直接白了臉,身體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要說現在端敏長公主最怕的,就是景安帝的召見。從李太後去世,她就再無單獨見過景安帝!郭氏下毒令景安帝那麽氣憤,端敏長公主都沒接到他召見的口諭,眼下姜昭的婚事才定,禁軍就直接到了府中。

絕對是禍、非福!

端敏長公主心中不好的預感很強烈,看著林統領,她勉強保持住身為長公主的架子,開口道,“皇兄要見本宮,派個人過來說一聲便是,卻要林統領跑來這一趟。不必如此……”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林統領就冷聲打斷了她的話,“長公主慎言!陛下的決定容不得任何人質疑,卑職是奉了聖旨前來,何來的跑這一趟。”

“長公主和安國公請盡快隨卑職入宮,我等著急回去復命。”他對著端敏長公主一點都不客氣,說出的話也活像是生生打了一耳光上去。

端敏長公主幾十年來順風順水,到哪裏都是被捧著尊著,何時受過這樣冷言冷語,聞言,她心中有氣,可這氣今時今日她發不出來也不能發出來。

安國公抓住了她的手,使勁地握了握,最後看了一眼匆忙趕來的長子,一臉復雜地同禁軍離開。

此去宮中應當是禍,可從他的長子眼中,他沒有看到一絲的擔心,那裏面全是漠然與平靜。

“世子,國公和長公主不會有事吧?”安國公和端敏長公主跟著禁軍進宮,姜曜身邊,管家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忐忑不安,禁軍到府中不是好兆頭。

他詢問姜曜,言語間帶著幾分不自信。上次世子夫人生產的時候禁軍也到了府中……後來他們安國公府低調行事,連小郎君的擺酒宴都沒有辦。

此次,不僅禁軍來了府中,還是奉了陛下的旨意……這讓安國公府才沉浸在郡主婚事喜悅中的一幹人惶惶不已。

“管家莫要再喚我世子了,過了今日也許就不是了。召集府中的下人全去東院吧,能走的就走。”姜曜搖搖頭,苦澀地笑了一聲,百年的公府也走到頭了。

不知道,父親母親想到今日會不會後悔當年因為害怕崔家人的威脅做下了蠢事。不,他又搖了一下頭,一切早就注定,從外祖母為了膝下有皇子不將庶民放眼中開始就錯了。

錯的離譜,而他們也終將受到報應。外祖母和李家都被埋進了土裏,眼下輪到他們安國公府了。

姜曜嘆了一聲,說出的話嚇壞了安國公府的下人們。

他們安國公府一門有國公,有身為陛下親妹妹的長公主,有被陛下親手養大的郡主,還有特地恩賜的侯爵。怎麽會敗?如何會敗?

下人們都陷入了迷茫中。

***

安國公和端敏長公主進宮覲見,世子召集下人分發月銀遣散,這般大的動靜,縱是金雲幾人想要瞞著姜昭也是不可能的。

她得知了此事,身上家常的襖裙都未換,急急忙忙地往宮裏去,直覺告訴她,今日所有的往事所有的恩怨都將迎來一個終點。

姜昭覺得,她必須也要在。

雖然前路不明的人是她血脈相連的父母,但,她會站在自己舅舅的身旁。

金雲等幾個婢女沒有攔她,姜昭坐著馬車一路暢通無阻進宮,而宮門處,王大伴早就在那裏等她了。